坚强与软弱,需要一种微妙的平衡。
“我刚刚看了你好久”——两个人异口同声。
第24章 一星如月看多时
明曦:“那你怎么没叫我?我以为你没看到我,就静静地坐在远处等你,怕打扰到你。”
亦然:“你刚到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你,就你刚走到巨幕下面的时候,当时我盯着你看了一会,脑子里突然蹦出一首诗,我愣神了,再看你就找不到了。”
明曦将她冰凉的手攥在手心,正准备拉她去屋里找一间饭店坐下:“是什么诗?”只听亦然说:
“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
这首诗并不属于语文课背诵范围,所以明曦并没听过。但是好的艺术,就是哪怕你从来都没有听过,也能从它字面的意向感觉中,一下子感同身受——他抬头盯着那颗星星看的时候,大约就被萦绕一模一样的氛围里。他微微一笑:“文化人就是好呀,我就没想到如 9 何形容这种感觉。那走吧,我的星星月亮。”
平安夜里多数高档餐厅都是爆满的,好在已经接近八点,第一波用餐的人员已陆续开始离席准备转场了,这才让两个没有预定的人捡了漏。“日本锅物,可以吗?”明曦指着前面一间餐厅问道。
“嗯,最喜欢吃寿喜锅。”因为它是寒冷冬日最温暖香甜的搭档了。
刚刚落座、点单,亦然的手机又不识时务的响起了——是李冉。
“亦然,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目前融资项目要推后了,但是我们又拿到一个重组项目,需要跟团队商量一下,你能不能发一个三十分钟之后的拨入,叫上洛凡,我们商量一下。”
“哦好的没问题。您放心吧。”说罢,她摆弄黑莓手机发出了一个会议邀请。
又转头向明曦道歉:“不好意思,我一会儿还得再个电话。”
“没事没事,工作要紧。”亦然对明曦感激地报以一笑,心里却充满了说不出的愧疚。毕竟不是同在一座城市里的情侣,见一次面总如此大费周章,还要在难得的约会里抽空出来打电话,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却一直在和自己过意不去。
他倒是十分坦然:“那还有三十分钟呗,跟我说说下午怎么了?”
亦然这次再没有选择长话短说,而是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各中关系,从一个多月前的 KYC 开始说起,手舞足蹈、娓娓道来,把提过的没提过的细节九曲回环地串联起来、几乎讲了一出穆桂英大破天门阵的激荡。其间各种跌宕起伏、层层反转,又似一部东野圭吾。
明曦没有打断,他仔细听着,虽然隔行如隔山,但人世间的烦恼却是互通的,无非就是人与人的矛盾、系统与系统的矛盾、人与系统的矛盾这样几个类别,倒也并不难理解。起初他还有些惊讶,觉得这么小的事,放在亦然这样的女孩子面前,不像轻易能惹哭她的。
而故事讲毕他才终于懂得,越是这样表面上坚强,看起来能仗剑天涯面对全世界的女孩子,越是会在心中对世界怀揣着多多少少的理想主义渴望,当这些想往被现实无情击碎的时候、也就是当所有的努力都变得荒诞可笑的时候,她其实是被自己内心的完美主义击垮的。
总有一个特别微小的瞬间,让情绪攀升到积少成多的临界点,一旦越过,便会倾泻而出。
明曦没有过多地去安慰她,安慰似乎多少都会变成一种对情绪的轻视,她需要的大概只是有个人一同去吐槽这件事有多么的荒唐荒谬、有多么的不可能不被完成——仅此而已。而后她就会独自愈合,轻轻拍拍尘土说,没什么啊,我都忘了。
——她认真讲故事的双眸闪烁。一星如月看多时,就看着这样讲故事的你,大概永远也不会腻吧。
那天晚上的约会在亦然不间断的电话声中草草收场。她亦或在忙碌的说话、亦或在忙碌的倾听、少有时间分出精力来顾着明曦。甚至一直牵着的手,也要时不时的抽出去,举着耳机话筒,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些。说没有不开心,可能就是夸张的大度了,但除了理解,还有什么别的可以做呢…
最后一个电话说了再见,似乎连巨幕都要谢了。散步的情侣要么已经转战午夜场,要么已依依惜别各自归家了。他们,成了巨幕下为数不多的几对之一。
亦然将黑莓索性关了机丢进包里,踮脚拥上明曦,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吻。对不起,谢谢你的理解,她在心里说。巨幕的光突然变得异常闪亮,跟着戛然而止——
一切又回归了平静的冬的夜晚,这个拥吻宛如跨过星河世纪。
“回家吧。”明曦用一句特别简短的话收尾,确是寒冬里最有温度的落幕。
那天夜里,明曦的梦里装了万千璀璨,却无论到哪里,总跟着一个眼睛里有星星的孩子。在一阵追随着时光、来回穿梭的乱梦后,他将自己定格在了那个巨大的自习室里。空空悠悠,只剩他一人,没有书、没有试卷、没有奔跑的吵闹——只有一人。
“你怎么没回家呀?”亦然探出了半个身子,明曦问她她却不答。恬静的微笑挂在嘴角,一时又变得有些媚,活泼的马尾束在脑后,一时又似是脱缰的马。
她把满目的银河世界都定格在了自己身上。
然后她轻飘飘的走到身边,开始抚摸他的头发、耳垂、脸颊,又轻轻的落在眼睫上。手指到处,皆是涟漪——
“一会有人要进来了。”梦里的明曦甚是紧张,一只手半抓着,示意她这样不好,而亦然反开始吮吸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十指连心——
见对方终于放弃了最后的反抗,便索性将手伸进了夏季棉布的校服里——
眼前如有盛放的玉兰,划破冬日的寂静横空勃发,她散开花瓣在空中跳起炫目的芭蕾,她说,爱,便绽放吧。
耳畔似有呼啸的海水,翻腾而至,盖过时空里的所有声响,强迫明曦去听他的耳语——他说,爱,便喷薄吧。
他扶着亦然的手上下而至,只剩下眼前的满目缤纷和脑中的轰隆巨响,终于跃身云端在最高点哼了一声,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把自己惊醒了——
都多大了,怎么还做这样的梦。将醒的明曦为这无端的旖梦负了半肚子气——若不是发现亦然的手真的在自己的手掌里,还湿湿地覆在自己身上的话——
他忽有一种怒发冲冠、整个头要顺着发丝爆炸的感觉。正胡乱拼凑着凌乱的思绪想整理一个对策出来,身后的人却开口了,雪上加霜。
“呆呆,我——”
“泡泡!”他似是求她闭嘴。“我…我去给你拿纸巾——”他赶忙翻身下床,只期待对方不要再追问下去,更不要看到自己烧红还冒着烟的脑袋。
亦然便更不知该作何反应,强挤了一个淡定的表情,把不知放下何处的手悬在空气里。只见明曦将包湿巾纸放在她枕边,就脚底抹油灰溜溜地跑了。
幸好沙发上的被子没收起来。他把头深深的埋了进去,开始了对自己停不住的道义谴责…
一会想着怎么会搞成这样,她要怎么想我?一会又满头官司地质问自己,就看个星星月亮,怎么就这么没有出息?不是说好的只水到渠成么?不是说好的慢慢先谈着恋爱么?他不知在脑中给自己安上了多少个罪名,越想越气自己,打定主意躺死在这了。他估摸着亦然已将他当成了欲求不满只念着要睡她的小男朋友,恨自己一点都不给自己争气。
他也并没有注意到,亦然已经默默的站在卧室门口,将他的这些小孩子闹脾气一样的举动尽收眼底——他大概是害羞了,亦然心想,并没有联系到他那丰富婉转的心路历程。便反倒上前几步侧坐在了沙发上,拍拍埋在里面的小脑袋,说了句:“你害羞了?”
不问倒好,一问更是将满脑袋挂着的尴尬推向了一个新高度。 “书上都说是很正常的生理行为么了,我懂的,不会笑你的。” 亦然接着补刀,说着不笑,却又不自如的露出了轻轻的笑声。
明曦索性迁怒于她,乎的一下站起来躲进了洗手间不出来了。剩下一个不明所以的亦然,呆住半晌。大约没有教程会教如何面对梦遗的男朋友吧——只能硬着脑袋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也许还是怪自己,如果亲戚没有适时造访,他是不是也没机会做这春梦。亦然忽然又觉得有点愧疚,便跑去厨房为两个人准备起早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