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立惊魂未定,边回头看后面追车,边掏手机给天台上的狙击手,让他们射杀后面的追车,帮助自己脱险。
但电话迟迟没有人接。
“Funny 哥,你、你……怎么还打电话,给他们?”跟了范立五六年的司机大黄,在连连撞翻了好几个垃圾桶后,口舌不清地说着,“这次明显是被人卖了。”
后面的追车被垃圾桶挡了路,迅速跟范立拉开差距,开始追不上。范立的心稍微定下来,想清楚了这事,明白过来。
“是契爷……?”范立难以相信。
他在里约时间越长越不利,但是对方必然派人到机场围堵他,他现在过去,也是不利。想了想,他拨通旧卖家的电话,“麦孔先生,我需要您的帮助。”
旧卖家麦孔为范立安排了住处跟保镖,范立认为,先躲过几天风头,再离开当地是最好的方法。
司机大黄告诉范立,之前在新濠,人们盛传现在范立功高震主,而且每次做生意都吞下一大笔钱。估计这样惹怒了契爷。
“什么?如果不是我,他能赚这么多钱?难道指望施友谦那点子正当生意?是开超市还是卖蛋挞啊?”他想了想,狠狠拍大腿,“一定是施友谦做的!他放出风声说我吞了钱,又故意离间我跟契爷。”
大黄静静地看着他,叹了口气,说:“Funny 哥,你知道契爷跟 Money 哥的关系吗?”
“什么关系?不就是跟我和他一样吗?”
“他们都是从东帝汶出来的。”
范立烦躁地摸出一支香烟,点燃了,粗声粗气地说:“这个我知道。当初不就是我让人查查他们的背景吗。这没什么特别的。”
大黄说:“你没怀疑过他们的关系?你没想过,文先生为什么一直没让周礼沾黑?我听人说,他是文先生的私生子!”
范立难以置信地抬头:“不可能吧。”
“还有 Money 哥,他跟周礼在东帝汶时期就是好友,听说他家跟文先生是世交。文先生也没让他沾黑,一直在负责新濠的合法事业。也就是说——”他压低声音,“文先生只是用你当棋子啊。如果出事了,周礼跟 Money 哥都能够全身而退,唯独你不能。”
范立默默听着,出了一身冷汗。他手指间的香烟灰烬越来越长,最后掉到地上。半晌,他才似乎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是真的,那么……”
他抬头看了大黄一眼,大黄说:“Funny 哥,为了自保,你应该离开文先生,自立门户。你跟麦孔先生这些人交情好,完全可以自己做。”
范立沉默了好久,最后低下头说:“我考虑一下。”
第57章 【57】你瞒不过我
范立叛变的事传到新濠时,契爷正在花园里喝茶。他听完手下人的汇报,闭上眼,昂头想了好一会,才猛然睁开眼。
身边人大气都不敢出。
契爷低声问:“他现在在哪里?”
“听说已经回来了,但不敢踏上新濠,现在人在珠海藏着。”
契爷点点头,一只手拈着那只铜质马首权杖,手指在上面一点,一点。好一会,他狠声说:“好。”过了一会,又说了一声,“很好。”
若叛变的人是施友谦或周礼,他不会惊讶。两者都心机太深。前者口蜜腹剑,不可相信,后者则似乎对自己在白色世界的身份上了瘾。也难怪,东帝汶贫民窟的孩子,命比纸薄,偏生了好皮相好脑子,出来新濠转换成优质身份,开始看歌剧谈理想,同事亲切学生崇拜市民赞颂,谁愿再回到从前?
尤其施友谦,从他要回施友晴开始,契爷就等着看他什么时候会自立门户。他本就是富家子出身,血液里就写着对金钱的渴望,怎可能甘于久居人下。
若是他知道,契爷发家的资本之一,就来自于当日他们施家的财富。这将成为他揭开昔日真相的一个缺口。
无论是谁,他唯独没想到,叛变的居然会是范立。这个头脑最简单,只需要金钱就能够买到的人,这个他最信任的人。
契爷又慢悠悠喝了一口茶,身边人全在屏住声息,等待他一句话。他一开口,却说了句毫不相干的:“我也是到了中国,才懂得喝茶。什么三绿三清,什么七泡有余香,以前在外头,哪里知道这些。”
他放下茶杯,动作仍是慢条斯理,嘴角含点笑,开口的却是:“把他放了。”
这是契爷他们内部的黑话。若说“收了”,就是要这个人死,若说“放了”,就是要把他活着带回来,亲自在契爷跟前解释。
一直在等他放话的人,眨眨眼,点头应声,说好的。心里想,这范立果然是文先生的心腹,文先生还是要亲自听他解释的。
契爷又慢慢喝了一会茶。他放下茶杯,握住权柄的一只手却突然一抖,手指松开,权柄掉下地来。下一秒,他身体猛然向前倾,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来。
契爷出事,周礼跟施友谦马上赶到他家。
契爷仍在昏迷,但已经度过危险期。医生的说法是中毒。经过化验,他出事前喝的茶果然有问题。
甄安其将屋子里的人,跟契爷身边的人,全都调走,人员大换血。她对外宣称,这是范立的人在契爷杯中下毒。甄安其跟施友谦同时以契爷身份,对范立下追杀令。
一时间,人人自危。由于契爷昏迷前,对范立说过“放了”,范立在珠海听到消息,怀着侥幸心理回到新濠。一踏上新濠土地就被契爷的人追杀。最新消息是,范立在被追杀过程中,为警方所救,现在警方正在努力说服他,将他转为指证契爷的污点证人。
客厅里,甄安其静静用沸水清洗着功夫茶茶具,施友谦跟周礼沉默着坐在一旁。看她将干茶叶放入温热过的茶碗中,边盖碗盖,边慢条斯理说:“听说范立这事,由现任副警务总长程 SIR 负责。这人一心要出政绩,一旦范立真的转作污点证人,可能会挺麻烦。”
施友谦静了静,适时地问:“契爷在警队里,应该有人?由那人牵线,或者可以攻下程 SIR。没有人是不能被收买的。”
甄安其手抓着茶碗,摇了摇,又放下。她边注水到茶碗里,边轻声说:“等文滨醒来吧。这些事,我也不懂。”
施友谦不再说话。
甄安其看看他跟周礼二人,用手指了指,说:“喝茶吧。”
周礼接过茶,慢慢品尝。施友谦看了看那茶,双手将碎发拢上去,忽然起身,笑着说:“茶不适合我,我还是喝酒吧。”
甄安其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当天晚上,周礼骑车回到泗官长街。海味铺、手信铺、猪扒包店、冰室通通关门,只有 7-11 跟大排档还在营业。有后生仔女站在便利店门前,拿着酒瓶放声大笑。他放好摩托车,在大排档那儿找了张空桌,拉过椅子,跟老板要了一碗细蓉。
对面有人坐下。
他抬头一看,是甄安其。
刚刚才见过面,此时师母特地前来,显然是刚才不方便在施友谦跟前说的话,要留在此时此地再讲。而他,也许知道她想说什么。
店主端上来一碗细蓉。又问甄安其:“要吃什么?”
“鱼蛋粉。”
周礼看了甄安其一眼。师母是湖南常德人,小时候跟父母移民到新濠,但饮食口味还是过去那样。她不喜欢新濠饮食,从来不喜吃鱼蛋,喜欢吃鱼蛋粉的,是师父高伦。
只听甄安其说:“自从阿希出事之后,我就没有胃口。”
周礼夹了一箸细蓉:“今晚师母终于吃得下饭,是因为师母对契爷下的毒量精确,既达到了离间契爷跟范立的目的,兑现了对阿希的承诺,又没误伤契爷身体?”
甄安其听了这话,黑玉似的双眼瞧着他:“你还看出了什么?”
周礼静了静,想到某个人,最后还是说:“没有。”
“是没看出来,还是不愿说?施友谦一心想套我话,想知道文滨在警队安插了谁。如果不是为了阿希,我不会跟这个人一起对付范立。”
周礼知道,要真的毒死契爷,对范立一点好处没有。他在契爷的众养子养女中,能力不独出众,但唯独忠心无人能及。缺点是有点贪财,有点好色,但契爷更喜欢这样的人,因为好控制。他从契爷的生意中捞点小好处,契爷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除掉施友谦,契爷的生意很可能慢慢交由他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