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两个人共同拥有的初恋稚嫩,纯粹又刻骨铭心。当时,安枫是一个深入骨髓的浪漫主义者,她爱得很深,很勇敢,很孤注一掷。她在心底完全的确信,这个男生,就是要与她共度此生的人。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她搂住他的腰,把自己的脸轻轻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幻想着与他结婚生子,共度此生。
两个人孩子的名字她都想好了,男孩叫徐冰朗,女孩叫徐冰凝。
可是她没有想到,大学毕业,他拿到了一个北京的 offer,没有过多的犹豫,就坦然的离开了江安。维持了两个月的异地恋,他就提出了分手。
这场毫无保留的爱情对安枫有着致命的伤害。分手后的整整两年,她都陷在怀疑人生与自我怀疑中。她怀疑这场她醉得如此深切的甜蜜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而他,从未深爱过他,亦或者,连爱都谈不上。只不过,恰好两个单身的人,在合适的时机,在适宜的地点,进行了恋爱的练习而已。
每次想到这些,安枫都心痛得快要窒息。爱情里的种种甜蜜,成为了腐蚀她灵魂的硫酸。
二十二岁到三十岁的这八年里,安枫确实有过几段露水情缘,可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爱上过谁。也许,一个人,一辈子,只会经历一段真正的爱情,之后的恋爱,都是对初恋的刻意复制与模仿。
爱情不仅奢侈,而且稀有。
第二章 等车来
回到家时,刚好 7 点钟。安枫简单的吃了点晚餐,便去洗澡。她总是喜欢早点洗澡,因为她的头发长而且多,吹风机总是吹不干。早点洗澡,那赢得的几个小时才能保证她不顶着潮湿的头发睡觉。
洗完澡,安枫裹着青色的浴巾,看着水汽朦胧的穿衣镜。虽然不清晰,她还是看到了自己头上新增的两根白发。她毫不留情的拔下了那两根白发。已经记不起,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长白头发,是从二十五岁开始吗?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安枫想着,肖亦晚也会有白头发吗?他会从什么时候开始长白头发?
吹完头发,穿好睡衣,安枫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她打开电脑,百度肖亦晚的名字。互联网时代,一个人的成长轨迹,出生地,背景,是那样的藏无可藏,触手可得。肖亦晚是江安人,毕业于江安大学经济学系,在大学里拿过二等奖学金,参加过网球社。大学时,还去加州伯克利大学交换过一学期。
一副纯良无害,茁壮成长的好男孩模样。
可惜,透过网络,安枫并不能真正了解肖亦晚,他的喜好,他的痛苦,他的梦想,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安枫突然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有点羞耻,她竟然在网络上跟踪一个二十二岁的小男生,这绝不是一个成熟女人该有的行为。
安枫合上了笔记本电脑,打开电视机,继续看她还没有看完的电视剧。电视剧里的男主角,不但聪明帅气,学习好,篮球好,游泳好,还有着书香门第的家庭背景。。。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引来一群女生的尖叫。安枫对于这种浮夸的人设嗤之以鼻。人活在世上,能把一件事做得很好已经是十分不易,更何况这男主是事事优秀。
事事优秀的男生,就意味着美好的爱情吗?
虽然觉得人设浮夸,安枫还是看得津津乐道。男演员演得并不算好,但很帅。看着他那张脸,安枫已经觉得满满的甜蜜。爱情偶像剧,是安枫的精神消费品,这种消费品让她短暂的逃离现实生活,进入一个虚幻的世界。真实是绝对的吗?现实的真实与偶像剧的真实,一种比另一种更真一些吗?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没人再在意现实的真实,所有人都带着 VR 头盔,沉浸在虚幻的真实里,在那种真实里,每个人都是自己臆想世界的王与后。
现实生活里,总有很多不想做的事情。比起上班,安枫更愿意宅在家里看电视剧。可是,如果人人都可以随心所欲的生活,那恐怕无外卖可点,无快递可收,无电视剧可看了。安枫用她不情愿的劳动来交换一点点随心所欲的权力。
晚上做梦,安枫梦到了肖亦晚。
梦里的肖亦晚白衬衫,牛仔裤,拉着安枫的手站在一颗樱花树下。肖亦晚面带笑容,说到 “ 枫枫,明年暑假我们一起去南美旅游吧,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哥伦比亚吗?我不知道霍乱时期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确定,现在的我们,就是爱情最好的样子。” 说罢,他温柔的把手伸向安枫的脖子,将她的唇紧紧的贴在自己的唇上。
樱花飞舞,两个人也吻得如痴如醉。
梦醒,安枫发现自己泪流满面的躺在床上,整个人淹没在一种巨大的失落感里。这种失落感包含着深深的失望和一种令她绝望的空虚。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七点二十九,还有一分钟,闹钟就要响了。她关掉闹钟,然后去刷牙,洗脸。早餐她煮了一碗小馄饨,清水煮的,但是馄饨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客厅。食物让她安心,那虚无的空虚感也一扫而光。果然,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八点二十五分,安枫站在公交车站等车。
“早上好呀。”一个男生的声音。安枫抬头,肖亦晚微笑着看着她,眼睛明亮。眼前的肖亦晚让安枫想起梦里的肖亦晚,不禁有点脸红。她强装镇定的问道,“好巧,你也住在这附近吗?” 肖亦晚又笑了,说道“要说巧的话,还是昨天更巧吧?”
安枫一时语塞,暗暗腹诽道,这个弟弟倒是毫不羞涩啊。
安枫没有接他的话头,以攻为守,追问道“所以,你住在这附近?” 肖亦晚露出洁白的牙齿,回答道“是啊,暂时和同学合租,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 安枫的注意力被他的牙齿和嘴唇吸引住了,牙齿很整齐,嘴唇很。。。柔软的样子。
愣神了三秒,安枫故作镇定的问道 “ 噢,所以你还在找房子啊。那你想住到哪里?” 肖亦晚思考了一下,说道 “ 嗯。。。离宁江近的地方吧,我喜欢沿着江边骑车,跑步。” 安枫在心里白了他一眼,说道“那样的话,会很贵吧?” 肖亦晚说道,“嗯,很贵的话,努力工作就好啦。”
努力工作就好啦。你知道涨工资升职是一件多难的事吗?二十二岁的小孩就是幼稚。安枫心里默默的想着。
公交车到了。
刚才一直顾着和肖亦晚说话,安枫没有注意到,今天坐车的人格外多,而她没有占据有利地形,一米六三的她像水中浮萍,被人潮推来推去,离车门越来越远,最终眼睁睁地看着车门在她面前关上。
哎,真倒霉,安枫无奈的想着。
突然,车门又开了。安枫心里一喜,难道还有空间? 可是仔细一看,车门里的人就差紧紧抱住彼此了,就算车门开了,她也不可能挤得进去。安枫一脸不悦,心里骂道,这司机干什么,专门气没有挤上车的人吗?心里真阴暗!车里的人似乎也对司机的行为十分不满,每个人都皱着眉头,表情痛苦。
表情扭曲的人群像一碗鱼丸被拨来拨去,最后有一颗鱼丸掉出了锅。
这颗鱼丸是头发凌乱,衬衫一侧都被挤出了右肩膀的肖亦晚,不过,倒是有几分性感。
看着肖亦晚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安枫不禁笑出了声。顿了两秒,她诧异的叫道 “你怎么又下来了?这挤上去是多么不容易啊?”
肖亦晚白了她一眼,说到 “你又没挤上车,我一个男生挤上去多不好意思?”
安枫无奈的笑,说道 “这跟男生女生有什么关系?挤公交本来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简直是浪费社会的资源啊,少年!”
肖亦晚一脸不爽的盯着安枫。安枫笑着说道“ 不过嘛,你现在的造型倒是很有性格,我觉得很不错。” 肖亦晚怀疑的看了她一眼,掏出手机,对着屏幕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衬衫。
看着肖亦晚,虽然嘴上调侃,安枫的心里却泛起丝丝的甜蜜。肖亦晚,好像是一个不错的男孩呢。浪漫不一定是樱花树下,不一定是巴黎铁塔,不一定是红酒与牛排。而是你挤上了公交,却为了我遭受众人的白眼,又挤下来。这种小浪漫才更直击人心。
安枫觉得自己好像靠近了肖亦晚一点点。
所幸的是,这一班公交带走了高峰期的人群,下一班公交倒是宽松舒适的多。没有激烈的竞争,没有你推我抢,安枫有了一种小国寡民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