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胡闹！”刘韬彦气愤道：“一旦日本人发现他逃走，怎么会留她们一天？到时候什么都晚了。”
刘艺点燃一根烟，慢吞吞道：“从明天开始，我们要全力引导学生工人的罢工，没有精力再做这些事儿了。何况军统掺和进来，不知会出现什么变故，既然是他要求的，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不同意！”
“韬彦同志，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刘艺也有些窝火道：“短短两天发生太多事儿，我们自己的损失已经够大了。万隆清对我们日后的工作很重要，我们不能让之前所做的一切准备都功亏一篑。”
“我就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向军统妥协？你明知道这批宝物一旦落到他们手里，很可能会被中饱私囊……”
“不是很可能，是一定会。”刘艺打断他道：“但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有谈判的筹码。你只知道在上海可以与他们一决高下，可在后方呢？我们之间的斗争是持久的，不能只顾着眼前一口气顺。”
刘韬彦疑惑的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筹码？”
刘艺不愿多说，只道：“你只管放心去做吧，这件事退一步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就那一瞬间，刘韬彦好像明白了什么：“你想把这当做把柄，与戴笠谈判？”
刘艺不置可否。
刘韬彦半天说不上话来，很久后才耐着性子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赌博？万一……万一这件事就是蒋介石的授意呢？而且以戴笠的身份，就算中饱私囊，蒋介石又能对他怎么样？你觉得他会为了你处置戴笠吗？”
“处不处置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件事一旦弄的满城风雨，国民党其他人会怎么想？老百姓又会怎么想？”刘艺一脸严肃道：“乱世中，民心才是最好的武器。韬彦，这笔买卖，我们赚不了，但也绝不会赔本。”
刘韬彦有些疲惫，他什么都不想说，起身准备离开。刘艺拦住他：“韬彦，政治斗争是很残酷的，我们以前也像你一样，只怀着一腔热血准备救亡图存，可最后呢？皖南事变，白色恐怖，一个又一个惨案，让我们像鱼肉一样被放在案板上屠宰。不管你怎么想，这都是我们迫不得已的生存自救之道。”
刘韬彦深吸一口气：“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有些累了。这件事儿过去后，我准备带简滢去国外散散心……”
“韬彦同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刘韬彦打断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单纯的厌倦了这些争纷。报国之路不是只有一条，但简滢只有一个，我们真的不能再忍受太多的背叛与分别了。”
刘艺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许久后才垂下头，叹息道：“我明白了。”
“实话说，这段时间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尤其是这种要紧的时候。如今能说出来，是经过我深思熟虑的。”刘韬彦真诚道：“很高兴能够认识你们，给那时候的我希望和勇气。有你们在，中国的前途必然是光明的。”
刘艺紧紧握住刘韬彦的手，所有的话哽在喉间说不出来：“是我们该谢谢你，这些年辛苦了。人各有志，不便强留，只希望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韬彦赤子之心不变。”
刘韬彦用力点点头：“刻骨铭心。”
他又笑笑道：“我要赶紧去接应万隆清了，简滢这段时间一直担心的要命，如果知道事情这么快解决，不知会有多高兴。”
“我让小李陪你去，事成之后想必你与简小姐会很忙，就不必专程来告别了。”
刘韬彦什么都没说，又紧紧跟他握了握手，转身离开。
武汉再次被轰炸的消息如一声惊雷打破午后的沉闷，报纸上惨烈的照片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学生们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从教室的课桌后蜂拥出来集会宣讲，老师们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恨不得自己登高而呼。
简滢埋伏在万隆请回家的路上，不想却被人潮所阻，只能交代给帮手分头行动。
“两个小时后还找不到人，立刻回去碰头，决不能让日本人警觉。”
“是。”
他们分别开来，混在悲愤的人群中艰难前行，简滢感受着这抗争的洪流，仿佛全身血液都在沸腾。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刘韬彦所说的，时代命运洪流。
简滢从十岁开始一直生活在日本，因为叔叔的缘故，对在日留学生的抗争以及国内革命的跌宕有过不少了解。但幼时的伤痛让她下意识回避除报仇以外的一切，关于中国的记忆。所以她不会感动，也不会觉得与自己息息相关，只是觉得无聊与聒噪。
哪怕刘韬彦单挑日本军官的消息让整个大使馆和日本舆论沸腾，她也不过是个看客，只在惠子她们津津乐道时投去一记责备的眼神，提醒她们别打扰到自己。
可如今，自己也被这洪流裹挟，曾经那个陌生的名字，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让她绞尽脑汁的去保护。
果真是命运无常……
她不知道拉刘韬彦进来是对还是错，会不会破坏他的计划，但她已经别无选择，她只要他活着……
万隆请从宪兵队出来，一眼就看到车子旁边的陈寿，陈寿过来帮他开门，在他上去后突然关上门，对后面一脸怒容的日本人道：“我家老爷要在车里休息一阵，请几位太君到后面的车里坐，我们专门从公馆调来给大伙儿的。”
日本人对此颇为谨慎，蛮横的想要推开他，陈寿借机将两根金条塞到为首的那人手里：“太君，行个方便，我家老爷已经好几日没有休息了，晚上还得去仓库巡视，否则身体吃不消坏了保木长官的大事儿就不好了。”
为首的那人摸了摸沉甸甸的金子，又看看后面一脸疲惫的万隆请，挥手让手下分别到后面的车子中去。两辆车紧紧跟在万隆请后面缓缓驶出宪兵队大院。
一出院子万隆请立刻从椅背上醒来，陈寿递给他一张火车票和一堆证件：“还有一个半小时火车就开了，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姐姐就不能来送你了。后面箱子里有假的身份证明，到了天津就不能用这套了。”
万隆清接过，喃喃道：“我要是走了，她们该怎么办？”
陈寿：“您放心吧，再怎么说我跟姐姐也是汪主席的亲戚，总不至于不给他几分面子。反倒是你，陈先生向来与你有偏见……”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万隆请何尝不知？以前因为费用开支与贷款的问题，陈璧君早已对他有了微词。上次乐山事件后，陈璧君写信给陈素云，要她们大义灭亲以博得日本人原谅，若不是妻子爱护加上日本人有所利用，此刻早已不知身首何处。
倘若这次船上再出点什么事儿，别说求她庇佑，能不落井下石已经是烧高香了。
“你们不怪我吗？”万隆清鼻子一酸：“如果我去揭发他们……”
“姐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人的厉害我们都是领教过的。”陈寿沉着道：“与其被他们缠的一辈子不得安宁，还不如不去趟这趟洪水。太平洋那边的局势愈发严峻，日本人靠不了多久了。”
万隆清叹口气：“都是我害了你们……照顾好你姐姐，我在新加坡等他们的消息。”
路上迎面而来一队学生，将他们的车围的水泄不通，切断了后面日本人的监视。趁着他们与日本人起冲突，陈寿和万隆清拼命挤下车，在人群中艰难的前行。等他们好不容易挤出拥挤的队伍，身上已经一片狼狈。
“姐夫，我得去车上拖着日本人的视线，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陈寿边说边将箱子递给他：“千万小心，到了地方别打电话到家里，给我发电报就行。收到你的消息，我就会想法子送姐姐她们过去。”
万隆清握着他的手，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阿寿……”
“快去吧！”陈寿说完，一扭身钻进人群中。万隆清不敢久留，收拾好情绪刚准备离开，一抬头对上个人影，差点没吓的昏死过去。
第51章 国家与爱情
简滢看着箱子里满满的黄金衣物证件，再看看被绑在椅子上焦急的直瞪眼的万隆清，立刻就明白的事情的缘由。她将万隆清的塞口布拿下来，万隆清立刻道：“赵小姐，是我，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