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吴漾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倾尽全力将一切情绪收拢,“就现在吧。”
如果不能陪它走到最后,那就替它做完她该做的事。
……
对方持枪暴力入室,就为了几本日记,这事怎么都叫警察觉得有点难以理解。
嫌犯手法娴熟,甚至不屑于遮挡面目,警察推测:要么,这俩人是身背重案的亡命徒;要么,就是笃定吴漾不会报警。
“你认识他们吗?”警察问。
“不认识。”吴漾平静地回答。
“那你觉得,日记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值得他们这么做?”
“不知道。”
左右从这姑娘口中问不出什么,警察也没再追究。茶楼除了阁楼外,营业区都有监控录像,吴大力早前也给那辆黑色 SUV 拍过照,警方可以先拿着这些去库里比对,同时追车抓人。
做完笔录,又将一切处理完毕,已经接近凌晨一点。
吴漾脑子清醒得好像一块电路板,条缕清晰,运转飞快,根本毫无倦意。
黑哥和“秃子”可以让警方去追,但“暗舱”制造那场车祸的背后主使却只能她自己来查——那张印有 S 酒店图案的纸巾是一个信号,却还构不成证据,无法确确实实地指向沈向川。
还有那个故意换掉车牌的人。
吴漾很快调出 8 月 8 日沈庭在晋城法院停车场的监控录像,他的车就停在靠近墙边的车位。
果然,录像播放到当日 17:55 时,画面里出现一个身穿黑色 T 恤、头戴鸭舌帽的男人。他悄悄靠近沈庭的车,在车后捣鼓了一会,随后离开。
尽管此人全程未在监控露脸,衣着打扮也与平时大不相同,可吴漾还是从男人身形上认出,那不是别人,正是曾锐。
没过多久,另一个身穿浅色衬衫的男人走进画面,他左小臂上搭着西服外套,另一只手拖行李箱和公文包,向车子走去。
吴漾心头一热,忙不迭地按了暂停——
她还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沈律师。
盯着屏幕端详了好一会,她才按下键子,继续播放。
视频已结束。
“搞什么!就这么一点……”吴漾不甘心地重试了一次,可画面还是在沈庭刚刚出现的时候就终止了。
唉,吴漾忍不住感叹,那个帮忙找监控录像的大叔也太实在了!她说截到车主出现,就真的截到这,一点多余的福利都没有。
于是,又十分不满足地打开了当日沈庭从南平出发以前、在自家楼下停车场的监控。
她拖动着进度条,直到……就这了。
沈律师宽肩长腿,脊背笔直,即便只是个侧影,都让吴漾看得津津有味。
只见他走到自己的车子前,却没有立即开门上车,而是腾出只手,敲了敲引擎盖,像是某种习惯的小动作。
让吴漾忍不住疑惑:他是在干嘛呢?
很快,车子发动。
等等!那是什么?
画面里,在沈庭的车驶出停车位后,一个雪白的影子忽然从两辆车子的空隙间一闪而过,不见了。
吴漾赶紧倒了回去,慢速播放——
是一只猫。
尽管画面像素精度不高,可她还是依稀认出,那雪白的身影是一只猫咪,它在沈庭敲过引擎盖后,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跑开了。
他没有看它,可能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它。那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在启动车子前,随手敲敲车盖,让躲在下面的小东西有机会离开。
吴漾忽然眼眶一热,忍不住给这难得的“同框”截了个图,保存在了手机里。
她想,他其实……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抑制不住的想念忽然就决了堤,水漫金山。
……
因为担心吴漾,秀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热了杯牛奶,端到阁楼。
只见她还呆坐在椅子上,衣服也没换,目光始终盯着墙角空荡荡的猫窝,动也不动。
“喝点热乎的,早点睡吧。”秀琴把牛奶放到桌上,几度欲言又止。
可她不知道,吴漾脑子里想的,是吴一周,又不止是它。
“琴姨,”吴漾忽然开口,抬头叫住将要离开房间的秀琴,问道,“爷爷日记里那些关于‘暗舱’的缺失部分……是你撕的吗?”
“啊?”秀琴停住脚步,回过身来,“啥日记?”
“琴姨,”吴漾神色沉静,语气格外地郑重认真,“有人匿名委托我调查‘暗舱’,怀疑这个组织和一起车祸伤人案件有关。我案子刚查到一半,他们就找上门来了。”
秀琴略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们有枪啊,琴姨。”
吴漾脑海中忽然闪过那片殷红,忍不住哽咽了一下,才继续说:“没拿到想要的东西,他们就一定还会再来。我需要完完整整地了解爷爷当年都做了什么,才能找到应对的方法。”
“那跟老爷可没啥关系!”秀琴近乎急迫地打断了她。
吴漾目带质询,等她继续说下去。
秀琴犹豫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老爷他……他十年前就退出了‘暗舱’项目,再也没参与过了。”
借着手电光,秀琴很快从茶楼院子前的大树根下,挖出一个年头久远的铁盒。
吴漾拂去盖子上的尘土,打开铁盒——
里面不止有那些整整齐齐撕下的日记纸,还有几份打印的文件——看起来像是项目方案或是计划执行表之类,另有一些年代久远的存储设备,软盘、U 盘、硬盘……
“那是早期的数据文档,”秀琴说,“以前每次更新,老爷都会及时备份。后来,他跟一起创立‘暗舱’的朋友意见不和一拍两散,就让我把这些东西给烧了。”
难怪爷爷近几年的日记里都没有提过“暗舱”。
“我不知道老爷日记里也记了这些东西,他也没提过,”秀琴说,“没想到让你给看见了。那天我收拾书房的时候,就顺手……给处理了。”
不过,和铁盒里的其他东西相比,爷爷的日记里也确实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只是些关于项目设立和发展的心路历程,完全不涉及“暗舱”的相关技术。
吴漾翻看着铁盒里东西,问秀琴:“那你为什么留下来了?”
“沈元修那人可不是东西,阴晴不定,脾气古怪着哩。”秀琴愤愤地说,“我怕他日后对老爷不利,就留了个心眼儿。”
“等等,”吴漾叫住他,“你刚刚说……谁?”
还没等秀琴回答,吴漾的目光已经落到了爷爷那篇日记上。
内容都是她早已看过的,可当时却忽略了其中的那个名字——
此前,我担心受到“千年虫”的影响,还和元修商量是否要将上线日期推迟一些……
元修还拍着胸脯向我保证,不论出现什么问题,他都能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做出修复方案……
元修觉得它该有个时髦的英文名字,方便日后普及……
吴漾迅速摸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飞快地输入“S 酒店 沈元修”,把得到的结果照片展示给秀琴,有些难以置信地向她确认:“你说的……是这个人吗?”
……
静夜无眠,格外漫长。
城市的另一端,偌大的办公室里,厚重的遮光帘挡住了窗外的灯火点点,没有开灯的室内,只有仍在工作的电脑屏幕正发着灰白色的幽光。
随着画面流动,仅有的光源时明时暗,将屏幕对面的年轻男人笼罩在这摇曳的光影里。
男人眼角轻扬,饶有兴味地看着屏幕上流动的无声影像,暂停,后退,重新播放,再后退,反反复复。
直到一阵电话铃响。
座机,内线。
男人随手暂停屏幕,接起电话。
“东西拿到了,”电话里的声音汇报,“但那‘虫子’坐地起价,张口就要两倍的报酬,否则不肯交货。”
男人不太满意轻蹙下眉,可声音却依旧悠缓,问道:“东西验过吗?”
“刚发了几张照片过来,一共二十本,也确实是吴镇的笔迹。”
男人沉吟片刻,“让他把东西送来,当面验货。”
“但是……”
“怎么?”
“那‘虫子’说……刚刚惊动了警方,不方便露脸,除非……除非您能保他。”
男人轻笑一声——接连两次失手,居然还要来和他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