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子龙进了现在工作的那家大型电器公司,致远则往室内设计师方面发展,他一心努力成为顶尖设计师,这样他和子龙的未来就有着落了。
他们特意租了致远现在住的房子,有客厅、一间卧室、厨房,房子不大,可这儿是他们真正的家,他们能安稳睡觉的家,是他们能抚慰彼此的家,是他们只是想过上普通夫妻的生活。每一件家具,每一块瓷砖,都记住了他们柔情似水的模样。
在外,他们是各有工作奔波忙碌的兄弟;在内,他们是一对和谐恩爱的情侣。有时候,他们会想那些因为门第、异地、父母等原因而分手的情侣真是傻,再如何困难,他们的恋爱都是光明正大,最后颇受祝福的,而子龙和致远的爱情婚姻只是躲在这个不到四十平米的小屋子里,见不得光。
曾有一晚,两个人在公园散步,走到隐蔽处亲吻,被人看见,那人嘲笑说:“那两个男人在接吻,真是恶心。”他们连忙跑开了,他们的爱情终究是不被自以为是的大众所接受的。
子龙和致远不需要在对方面前掩饰什么,因为双方都十分清楚彼此是什么的人,需要什么样的爱。在致远面前,子龙总是温和而带点痞气的,他就像一个赤裸裸的婴孩,把他最真实的一面展示在致远面前。只要是致远的话,他就会乖乖地听,很少违抗。每逢情人节七夕这样重大的日子,子龙总会给致远不同的惊喜。
两人默契十足,互相照顾。谁先回家,谁就做饭,后到的人负责打扫卫生。他们很少在外面吃饭,一则浪费钱,二则在外吃得不爽快,需要顾及别人的眼光,不如在家吃饭温馨自在。
想到家里有一个人等着自己,晚上可以抱着自己喜欢的人入眠,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致远曾用手指肚轻轻在子龙背上写字,问:“我写的是什么字?”
“远?”子龙侧着身体说。
“错了,再写一遍。”致远又写了一遍。
“我知道了,是致。”
“我没写我名字。你怎么这么笨?”
“和你待的日子久了,不知不觉就笨了。”
致远挠挠子龙的胳肢窝,说:“少在这指桑骂槐。”
“我没指桑骂槐,我是直接骂你啊。”子龙翻个身,抓住致远的手,含笑望着他。
他们之间不需要很多言语,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需要什么。致远做饭的时候,子龙会从背后抱住他,轻吻他的耳朵;子龙会撒娇地让致远喂他吃水果;致远病了,子龙会细心体贴地照顾他,把他当少爷一样养着……这个屋子承载了他们太多的欢乐,所以即便屋子陈旧,条件不好,致远也始终没有搬走。
上大学的时候,他们俩会憧憬未来,想象以后挣大钱,两人可以有资本有底气一辈子在一起。可参加工作后,他们日益明白成功有多么艰难,不仅拼实力,更看背景,在一家公司想要往上爬,勾心斗角、费心费力。
子龙和致远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工作后也不断加强学习,读书、熟习各种技能,常常充电到深夜。只要想到是为了彼此而辛苦,两个人都不会觉得疲倦。
那么多人歧视他们,瞧不起他们,他们越是要奋发,用自己的血泪换来成功,不是为了报复那些鄙视、为难他们的人,因为那些人不过他们的垫脚石而已,踩过之后便不值得驻足回头。他们想要的是证明自己,即便是身为同性恋,他们一样可以成功,不输给任何一个人,同样可以给自己所爱之人一个温暖的家。反观那些所谓正常的人,多少活得浑浑噩噩,猪狗不如,没有尊严和骄傲,不过行尸走肉,心早已死去。
他们渴望成功,为了成功不断勇猛拼搏。那段奋斗而甜蜜的时光是两人一生难以忘怀的岁月。
然而成功总是遥遥无期,原以为迈过这道坎,跳过这荆棘,会是康庄大道,阳光万丈,谁曾想,仍是千山万水,永无止境。
两年后,每次子龙回家,父母就不断地催着他找女朋友。他只能嫌恶地说:“急什么?我还年轻!”
子龙不能也不敢告诉父母真相,父母已经为自己受苦受累一辈子,不能让他们为这件事而担心。要痛苦自己一个人痛苦,何必让他们和自己一起承受别人不正常的眼光和冷嘲热讽。
世间最难受的莫过于,挚爱的人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自己却无能为力。
那时的子龙经济能力微弱,怎么忍心把父母推向深渊?他不断地解释,现在还年轻,不想太早被家庭牵绊,希望能好好为事业努力。
爸妈心里也清楚,读了书的儿子肯定会比乡下的孩子结婚晚,所以也不催得十分紧,可他们仍管不住自己的嘴,隔三差五地唠叨。
子龙和致远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在他们二十四五岁的时候,不要再前进了。过去一天,他们的恐惧就深了一分;过去一年,他们便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安。他们不敢再轻易谈论未来了,彼此讳莫如深,因为他们分明地感受到想要的未来就像一个梦,远而轻,难以企及。
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太大,本以为凭借自己的毅力恒心和努力,最终能够给自己爱的人一片明亮的蓝色天空。
可是能力还没能来得及支撑欲望,噩梦便接踵而至。
曾很多次,他想告诉父母自己的情况,话到嘴边又临时吞了回去。他舍不得看到爸妈期待的眼神失落无光,更不舍因为自己的问题,让父母也生活在幽暗的角落里。他们经常念叨着谁家的儿子娶亲生子了,无非是给子龙暗示,盼望子龙能早日延续卓家的香火。他们向来以子龙为骄傲,怎么受得了子龙不喜欢女人这个打击?
年龄一年一年地上去了,可经济能力落后于梦想一大截,子龙没来及成为公司的要员,致远也没能成为室内顶尖设计师,他们依旧在生活的狭道里默默无闻地奋斗。
父母的催促越来越急迫,双方的矛盾一触即发。
那次,子龙回老家陪父母吃饭,他们的纳闷与期盼写在脸上,问:“子龙,你怎么还不想结婚?”
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对未来幻想落空的懊恼,对父母不理解的怨恨,使得子龙忍无可忍,他凶道:“干嘛那么急?那么多三四十岁不结婚的,他们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父母不明白儿子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也不知道儿子为何突然大发雷霆,失落沮丧地说:“你都二十七了,和你一样大的,儿子都上小学了。”
子龙把碗摔在桌上,怒形于色,吼道:“二十七怎么了?生了孩子了不起啊?”
父母从未见过儿子发这么大的火,怯怯地不敢说话。
子龙见父母缩成一团,噤若寒蝉,母亲更是眼里含着泪光,他的心像被针扎出血般疼痛。他们有什么错,该受这份罪?
屋里空气停止流动,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良久,子龙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低沉而绝望地说:“你们安排相亲对象吧。确实,我年纪不小了。”
父母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知是喜是悲。
在这次争吵之前,子龙就知道无能的自己终究还是会走上这条心不甘情不愿的路,相亲结婚已是迫在眉睫。
致远孑然一身,和子龙不明不白地再同居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没有关系,可子龙不行,他有他深爱的父母,他必须考虑他们。自己可以承受别人阴冷的嘲弄,可父母不行。
为了父母,子龙妥协了,最终败给了现实,放弃自己想用一生去爱护的人。没有人能为自己一人而活,太多的枷锁和束缚,太多的身不由已。
答应父母后,子龙把自己关在家里的小房间里,抽了一个小时的烟,愁肠百结,心一寸一寸被绝望吞噬,毫无自救能力。
在子龙寸草不发的人生中,致远是他最美的风景,有了致远,他便如同拥有了整个世界。可如今,他却必须眼睁睁地抛弃整个世界,让人生重回荒凉。
子龙曾告诉自己,只有当拼尽全力却不能成功的时候,才有说宿命的资格。而这种情况,却也恰恰说明了自己无能、没用。哀极反笑,他嘲笑自己的一败涂地,一生渴望阳光,却偏偏只能行走在狂风暴雨里。他终究来不及成功,来不及拯救自己和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