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抚着脑门来回踱步，“那侍婢应是萌橦，有她跟着，阿楚便安全了，至于那个和尚……”他想不到是谁，担心她会被人骗了，心里乱的很，只说“相里贺去哪了？为何不同她在一处？”
官吏摇头，怯生生的回：“没有药圣先生家公子的信儿传回来。”
他觉得时间太长了，不知道她在哪里，人还好不好？觉得再这样拖下去，会疯掉，当初错本就在他，现在还要她一个人全天下乱跑，去找秦琬，他想起来就乱的不行。
遣退官吏后，好不容易挨到把手里头的折子批阅完，便换上盔甲跑到军营里亲自和主战将军商议出征事宜。
听他们说要七日后出征，他嫌太慢，说三日后动身，次日就祭天地，告庙。
天子亲征，底下的将士们自然是热血沸腾。
只他自己知道，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这种堂皇的冠冕都是放屁，他只想找到她，护她周全，哪怕她下定决心，早就要同他一刀两断了。
夜色讳莫如深，他彻夜未归，留在军营大帐之中，揣度她会在哪里。
只是任他怎么揣度，也不会想到现在秦楚正在破庙里歇脚。
她和萌橦清过一波蜘蛛网，找了些干草来铺上，躺下来透过破庙的残垣看天上的星子。
白日里他们三个人一路打听过来，多少打听到些线索，带走秦琬的人是苏让没跑了，无论是身形还是样貌，都十分吻合。
她也想过加紧脚程，赶上去直接杀人报仇，但是此事又牵扯到萧道隅，她和萧道隅之间，恩恩怨怨纠缠太多，心中纠结。
说是仇人，并不是，萧道隅起码站在她这一边，送她回燕，助她夺回了原本属于自己和纯禅的一切，为她杀郭缜，对她有恩情。
后来却利用她刺杀江月白，甚至不惜为此掳走萌橦蓄意嫁祸，其实同她直说又如何呢？当时她压根就不记得和江月白之间的旧事，就算萧道隅直接告诉她说，要她去刺杀江月白，她也未必不会去做。可偏偏，他选择了欺骗她。
更让她心寒的是，萧道隅一边哄骗自己一边救走秦琬。
念着恩情，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萧道隅死，看着天岁覆灭，可后来，他这样对她，完全不信任她，她也很想问个清楚。
几日追下来，她有些心灰意懒，不太想立刻要秦琬的性命了。
她要去天岁，要见一见萧道隅。
萌橦和相里贺忙活着烤了只野兔，撕下块兔腿拿进来递给她，在她身边坐下，拢拢头发问她，“主子，您恨帝父么？”
她撑着后脑勺，眼睛眨也未眨，“不恨他，他也是有苦衷的。”
“可他害您，还绑了我，虽然我知道帝父不会杀我，可是如果没有国师相救，我这会儿只怕还见不到主子呢。”萌橦说的很落寞，“以前，帝父多好的人儿啊，主子您受一点伤，他都紧张的很，又心疼，奴婢还觉得，他比江月白强多了，是个良人，能托付终身的。”
她勾勾唇，笑的敷衍，“傻子，那都是假的，障眼法罢了，也就你这么傻的姑娘，才那么容易被骗。他是萧道隅，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同他打过一架了，乍一看是个温润如玉谦谦有礼的佳公子，其实最会伪装了。”
如果不是善于伪装，又怎么会成为天岁的萧世子，帝父本来是无嗣的。
萌橦托腮叹气，“这天底下的男子，没有一个好东西。”
刚从外头进来的相里贺偏巧不巧，正听到了这句话，不依不饶道：“你才见了几个男子，就妄下定论，天下好男儿多了去了，不能因为一颗臭老鼠屎就坏了整锅粥啊。你瞧瞧我，我就很好。”
萌橦翻白眼瞥他，“是是，你是个好东西行了吧？”
相里贺拍拍脑门无语，这话说得，他怎么听都不太对啊。得，他是惹不起，自顾自去另一边躺下睡觉。
一时三人都沉默无言，他躺在那半晌，忽道：“咱们现在身处南湾之地，地气热蛇鼠虫蚁也多大多为毒物，你们夜里别睡得太沉，被咬一口，就算是我在也很麻烦。另外，咱们离天岁城已经没几日路程了，天岁城同诸侯国都不一样，无论是布局还是兵力部署，入城的时候，也得小心点，虽然，萧道隅手里没什么兵权，不能和诸侯国硬碰，但对付我们三个，光他手里的暗卫就足足的，此行无论如何保命要紧，其他的都不重要。我还得给我爹养老送终，可不想他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秦楚答应一声，“嗯。”
话音才落，只听萌橦扯嗓子尖叫起来。
秦楚还没睡在另一边的相里贺爬起来的快，眨眼已经把萌橦护在身后，问萌橦怎么了？
萌橦指着地上，人都被吓哭了，“虫子，好大的虫子！”
秦楚和相里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秦楚倒抽一口凉气，可不是么，好大一只虫子，就算她故作镇静，心里也已经打怵了，虫子这种东西，只怕是个女子都怕，她下意识的往后缩缩脚，推相里贺，“你……你去踩死它。”
相里贺无奈摇头，“不是吧，两位大姐，虫子也怕？撵走它就是了，这样体型的虫子，在昙中多了去了，至于这样吗？”
“可是，在昙中，没见过呀。”秦楚蹙眉，又推推他，“你看，萌橦都吓成这样了，你快去踩死它。”
相里贺回头看看萌橦，叹气，“好了好了，以后对付虫子这种事交给我吧。”
他上前去蹲下，把虫子捉进蝈蝈笼里，然后拿着笼子出了破庙，过了好半天才回来。
萌橦已经吓得不敢躺下来睡觉了，生怕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就会再钻出一只庞大的虫子出来。相里贺走过去，塞给她一株草，“这个，驱虫的，你把它带在身上，周围十丈之内都不会再有虫蛇靠近，这回可以放心睡了吧？胆小鬼。”
萌橦将信将疑，虽然接了草，还是没敢去睡。
如此过了一晚，早晨三人进了天岁边陲小镇，碰上几个渔民在早市上兜售才补捞上来的小鱼小虾。
渔民见他一身和尚打扮，调侃他说，“和尚也杀生吃肉？”
为了把和尚的人设立好，相里贺直打佛偈，“善哉善哉，小僧买了它们，是要放生的。”
最后用五个铜板收了市，扛着箩筐满载而归，相里贺很高兴，说吃了好几天的野果子，终于能缓缓口味了。
天岁城是个水国，就连边陲小镇，也是腾空而建，水路之间有巷子，极少，大多是出门就要乘船，日常买卖也要在连成排的船上进行，所以，基本也找不到客栈之类的地方，只能租船房或是去半空中的竹楼找阿婆租排楼住。
相里贺倒是很轻车熟路，根本就不像第一次来的，带着她们下船，到了半空中的竹楼，钻进个挂红辣子的竹楼里，同阿婆叽叽咕咕说了一阵，说的什么，是天岁城的方言，秦楚和萌橦根本就听不懂。
两个人傻乎乎的站那等，过了半天，相里贺才拿着一串钥匙回来，说找到住的地方了，排楼一共两间，挨着，可以自己生火做饭，日常所需一应齐全。
就这么，三个人安置下来，连日来风餐露宿，找到地方住了，萌橦伺候秦楚沐浴后，两个人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等睡醒了，相里贺正好来敲门，说做了大餐，叫她们起来吃饭。
相里贺所谓的大餐，就是早晨从早市上买回来的鱼虾，蒸炸烹炒，做了四样，还煮了虾米粥。
萌橦说，没看出来，相里贺还是个手艺不得了的厨子。
相里贺凑到她跟前，笑：“小瞧我了罢？我阿娘去得早，我爹爹是个不靠谱的，没娘的孩子早当家，我除去穷了点，样样都好，怎么样，有没有对我有一点点心动？”
秦楚扶额，“相里贺，萌橦是我的人，你注意点。”
相里贺摇头，“我都帮你到这个份上了，不能这么绝情罢？别的也就不和你讨了，难道不该给我发放个媳妇？小气。”
萌橦刷的红了脸。
秦楚夹着干酥油炸小鱼，似是很郑重的考虑了一会儿。
相里贺满怀希冀，等着秦楚发话。
等了半天，秦楚也没说半个字，可把他急坏了，直挑眉递眼色。
秦楚总算看了他一眼。
他摩拳擦掌，人畜无害的冲秦楚笑。
秦楚说，“你眼睛抽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