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头,说好。
安息香缭绕在寝殿里,这让她近乎崩溃的情绪平稳不少,她合眼睡去,眉头微皱,睡的并不太/安稳。
梦是冷的,白茫茫一片,她往前走,看到山川被冰雪覆盖,巨大的冰挂无孔不入,连瀑布都凝固成冰块。
风雪打着她的眼睛,脸已经冻得麻木了,手也通红一片。
萌橦告诉她月白皇子被丢在这里了,她担心他会被冻死,瞒着师父偷偷来找他。
她第一次见他就好喜欢他,白瓷娃娃一样的男孩子,眉头处有颗红色的痣,眼睛里是一片灰色。
哥哥们说,他是天煞孤星,一出生就死了娘亲,陈国君主不喜欢他,送他到燕国做质子,这样的人就是死了陈国也不会说什么的,陈国君主估摸就盼着他死的。
他好可怜,没有人爱,也没有人要他,她看看自己,觉得同他亲近,她也没有娘亲,父皇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把她送到南歧神宫交给师父抚养。
他们都是被皇室和他们的国家抛弃的人。
她不能让他被冻死,一厢情愿的以为,等她救了他,他们就能惺惺相惜,一辈子都在一起。
也不知道哪里得来的经验,就觉得他是懂她的。
挤过几处风口,终于找到江月白的时候,他已经冻成一块冰团了,她从冰窟窿里把他砸出来,小小的身躯背着他走了十几里雪路,她背他回去找师父。
当她一身冻伤的背着江月白跪在师父跟前的时候,师父面具下的脸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看看躺在床上已经是半个冰疙瘩的江月白,第一次打了她二十下戒尺。
师父说,“你要救他可以救,但这是国君私底下同意了让他死的,你救了他便是违逆国君,往后不要再见他了,跟师父在南歧神宫闭关。”
师父把一颗药丸喂给江月白,半个时辰后,江月白的手动了动。
秦楚简直太欢喜了,他还睁不开眼睛,约摸没恢复意识,但她已经很高兴了,他活过来了,往后这世上,他们两个是一样的。
她把脖子里挂的一串黄杨木佛珠系在他手腕上,趴在他耳边叫他,“小月白小月白,你要好好活着呀,我是燕国帝姬,你以后回了陈国要做国君,要开开心心的,再也不要被人欺负了。”
少年苍白的脸有了些血色,呢喃着:“镯子做信物,在心口衣裳里。”
她探手在他胸前摸,果然有一只通体黑亮的镯子,她问师父,这是什么?
师父告诉她,那是黑曜石。
后来江月白如何了,她不知道,她和师父在南歧神宫闭关,一关就是八年。
出关这天,自幼同她不亲近的秦琬跑来神宫同她哭。
呜呜咽咽之间,她大概听明白了,陈国国君给燕国下了聘礼,求娶帝姬。
燕国帝姬只有两位,一个是她,一个是秦琬,但是因为她不在皇室,鲜少有人知道除了秦琬这个帝姬,还有一个她。
她是被忽略遗忘的那个,没有人在意她,也没有人记得她。
秦琬眼睛哭的通红,“谁要嫁陈国去?谁要嫁给他?”
第2章 死遁
“父皇和母后不听我说话,那江月白根本就不是个好人,当年怎么没在雪山里头冻死他呢?还让他回了陈国,你不知道,他杀了整个陈国王室,他的父亲,兄弟姊妹全都被他杀死了,那就是个鬼,他心里记恨哥哥们当年把他丢进雪山里差点冻死的事情,就来祸害我,父皇和母后为了保燕国的安稳,铁了心要送我去陈国受折磨。阿楚,你说我怎么那么命苦呢?”
秦楚看看自己,再看看秦琬,都不知道她来同自己说命苦这两个字,是不是来说笑话的。
不过江月白做了陈国君主,她心里是顶欣喜的。
疏离又客套的随便安慰两句,送走秦琬后,她再三琢磨,还是溜出南歧神宫,带着黑曜石的手镯子做信物,取道沧澜山直往陈国国都胡襄城。
可是一路受尽磨难,却并未见到江月白的影子,最后因陈燕两国婚期逼近,不得已心灰意懒的回了燕国。
这场梦真是不好,大雪纷飞没停歇过,期待八年的再见,却成了她的劫数。
场景无数转换停在秦琬跟赵国世子私奔,君后神色仓惶到歧南神宫来的那夜。
神宫外的红木棉花开的特别妖艳,君后跪在她面前,梨花带雨,说为了燕国和陈国的黎民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只能委屈她替秦琬嫁了。
她想也没想,就同意下来,因嫁的那个人,是她心心念念八年的人。
师父知道这件事儿,好些天没同她说话。
陈国来迎亲,她带着满满的一腔爱意,穿着大红喜服,作为秦琬的替身嫁进陈宫,以为自此他就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这辈子都要把心放在他身上,照顾他饮食起居,协他宏图大业。
可洞房花烛,那个少年时瓷娃娃一样的江月白阴沉着脸,拿长剑挑开她的盖头,捏着她的下巴,尽是嘲讽。
他看着她,冷冰冰的说,“燕国真是出息了,我竟不知道除了合德帝姬,竟还有位先王后所出的昭和帝姬,敢问帝姬,知道今晚原本坐在这里的该是谁?”
她晓得他求的人不对,是她救了他,如今这样才是对的,他还留了信物给她不是嘛?
她尽量让自己攒个笑出来,小心翼翼把黑曜石的镯子捧给他,“月白,你瞧,这个你还认得罢?”
她的期盼实在不算什么,以为会出现的温柔也并未出现,江月白把她的胳膊反剪在身后,望着她咬牙切齿,“秦楚,你把信物从琬琬手里骗过来,勾结赵国世子绑走她做人质,要挟我陈国割地,你这个女人真是恶毒。孤听说你小的时候就爱慕孤,想嫁给孤做君后?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呵,费尽心机,无所不用其极的害琬琬,就是为了今晚?”
她捧着镯子的手慢慢收回来,想要同他解释,他却不由分说的挑开她嫁衣颈间的纽扣,举止轻佻,像对待一个娼/妓。
洞房没有半丝温存,满是刺眼的红,他抵她在墙上,强迫她背对着他,大红喜服被撕扯的破烂不堪。
她挣扎,求他放开自己,他却力道更大,几乎把她捏碎。
刺痛感遍布全身的时候,她觉得她要死掉了,到处都很冷,冷的她牙齿打颤,她一心挂念的人,用最屈辱的手段和她圆房,叫她没了半点尊严。
可她爱他,靠着那虚无的自我感动,仍然傻乎乎的陪他一起战场杀敌,替他出谋划策。
她以为他总会知道真相的,时间长了,会愿意听她说话,镯子不是她骗来的,当初从雪山里救了他的人就是她,他总会知道的。
直到秦琬绑了她,说只要她献出一双眼珠给赵国,让赵国看到陈国的立场,就能免去这场征战,救万民于水火。
元水灼伤了她的眼睛,江月白闻讯赶来,却没有替她说半个字。
秦琬说,江月白并不爱她,劝她不要留在江月白身边碍眼。
她在虚无里看着那个垃圾一样躺在地上抽搐的自己,那是谁呢?怎么那么卑微?怎么那样下作?
她问自己,阿楚,你可是燕国先王后所出的嫡公主,昭和帝姬啊,真的愿意继续这样卑微,这样糟践自己吗?
什么是爱?那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曾经她以为的爱情,如今耗的她没有半分力气。
她终于死心了。
终于……
萌橦哭着喊她,枕头已经被泪水打湿一片。
她惊醒,一身冷汗,握握萌橦的手,气息微弱的开口,“别哭,我醒了的,师父呢?”
萌橦一边哭,一边替她擦冷汗,“侍卫来请国师去月华殿了,说是瑞兽忽然生了怪病。”
她坐起来,没什么情绪,“秦琬呢?”
萌橦给她吓一跳,“君后,您问二公主做什么?她害您害得还不够吗?”
她摇摇头,一场大梦耗尽心力。
这些日子她想通了很多,其实一直都是她自以为是,是她横插一脚破坏了别人的好姻缘,江月白不爱她,与其一直这样两相痛苦,硬绑在一起过日子,倒不如她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话册子上不是都说,最好的爱情是成全么?沧澜止戈,秦琬便能和江月白有情人终成眷属,成全他们罢。
她解下粗布,示意萌橦扶她起来,“把我那套雁翎锁子甲拿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