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回过头去看向自己的三女儿，摆了摆手道：“无事，你回去找你的母妃吧！”
平顺并没有走, 望着长寿帝期期艾艾起来。
长寿帝捏着眉心察觉女儿并没有走, 便又抬起头问道：“还想说什么？”
平顺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道：“父皇，我，我愿意代替明华姐姐嫁到北辽去！”
三公主这话一出口，不止是长寿帝，就连侍立在一旁的太监总管都怔愣住了, 这说话的人的确是那个骄纵又嫉妒明华的平顺吗？
回过神来的长寿帝心乱如麻地挥手：“你又在说什么傻话？蒙达认定的便是明华，你怎么代替？”
平顺方才之所以说出要代替明华出嫁的话，其实只是一时意气上头。
虽然长寿帝因着明华的事罚了平顺，但是平顺对于自己的父皇还是有感情的，毕竟皇帝陛下前十几年并不是对平顺不管不顾。
见父皇因着明华远嫁那样伤怀，平顺冲动之下就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自己说完就后悔了，且不说蒙达那个人如何，就说从富庶繁华的京城嫁去草原上的北辽这就是何等悲惨的事情？
结果听得长寿帝这样说，她心中又来了脾气。
“父皇！女儿到底比明华姐姐差在哪里？女儿也是公主，也是父皇的女儿啊！”
长寿帝本还懊悔着自己说错了话，见平顺果真又闹起了脾气，便叹了一口气走下来拍了拍平顺的头道：“朕没有那个意思，如果可以朕不愿你们任何一个去北辽，但是……，平顺回去吧，方才的话不要再提起。”
平顺不是很想走，然而现下皇帝陛下明显是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所以她便被上安宫的大太监恭敬地请了出去。
她抬起头看了看上安宫的大门，忍不住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
明华沉默着坐在窗前，在她面前精致的桌子上摆着一件已然完工的大红嫁衣。
公主殿下只需要在这件由几十名顶级绣娘亲手赶制出来的嫁衣上象征性地自己绣上一朵花便算结束。
但是这样简单的一个任务，明华却从早晨一直坐到现在都没有拿起针线来。
她的脑海中一直回响着长寿帝问她的那句话。
“你是不是能舍得下昭而？”
明华垂下眼眸来，将自己眼底即将涌出的泪水掩了回去。
她怎么可能舍得下他？所以做下这个决定后，她不敢再去见他，甚至连他的消息都不敢再多加打听，只怕自己会心软忍耐不住。
明华叹了一口气，终于将针线拿了起来。
既然已经做下了这个决定，总不能再继续浪费时辰在悲春伤秋上。
公主殿下的第一针都没有下，就听得外面有宫女的声音：“启禀公主，三公主求见。”
明华一怔，且不说平顺现下应该还在庆安殿内，就是她不需要再去洒扫，以她们的关系她也不会来上门拜访她啊！
但是公主殿下还是准备见一见自己的三妹妹，毕竟现在什么事都比要绣一件自己并不愿意穿上的嫁衣要来得愉快。
“三妹妹，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平顺的心中积攒了许多怨气，她径直站起身来想把之前想好的话语都砸在明华身上，却在看见她的那一瞬语塞了。
上次她只是在翊宁宫瞥了明华一眼，虽然没能看清楚，但是平顺记得，明华绝对不是现在瘦弱憔悴的模样，这让平顺突然就不忍心开口说些什么。
见平顺不言语，明华倒也不着急，只是让欻欻进去拿东西。
半晌欻欻拿着一个精致的金盒子走了出来，明华接在手中朝着平顺的方向一递：“三妹妹来得也算正好，这是我准备好给你添妆的首饰。”
平顺抿起嘴表情不自在地道：“什么添妆？要大婚的不是你么？”
明华起身把小盒子往她的手中一放，淡淡一笑道：“待得你将来成亲下嫁时，我应该是赶不回来的，所以提前为你备上。”
手中陡然多了一个沉甸甸的盒子，平顺怔愣了一瞬，原本的话更是一句都说不出口。
偏生这时，明华再一次问了她的来意。
平顺看了看从外面就能瞧出十分贵重的盒子，垂下眼眸道：“我，我就是问问你，你真的要嫁给那什么北辽王子？”
明华点点头：“日子不是都已经定下来了么？就在……”
她的话还未说完，平顺便陡然起身道：“你不必跟我说了，我知道，我只是……”
她犹豫了片刻，才又开口道：“你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想要嫁给那个傲慢自大的草原莽夫？”
平顺此刻的语气与从前见到明华的尖酸刻薄完全不一样，引得公主殿下诧异地看了平顺好几眼，才低声笑着道：“平顺，我若是嫁得不好，你不是该开心才对吗？”
“你，你胡说什么？我哪里就是那样恶毒的人了？”
平顺强自歪着脑袋跟明华分辩了一句，便垂下眼眸紧张地摆弄手中的金盒子。
明华被平顺心虚的笑模样逗笑了，她走过去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对上了平顺有些恼怒的眼神。
“平顺，以后你便是父皇的长女，其他妹妹们的长姐，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欺负旁人了。”
前面的两句话听得平顺差点掉下眼泪，后面一句话三公主又把眼泪憋回去了，朝着明华嘴硬道：“我什么时候欺负过旁人？倒是你，妹妹们都不愿意和你一起玩！”
明华倒也不恼，只是拉了个长音问道：“哦——你确定她们都是真心的么？”
“她们自然是——”
平顺自信地张口就开，却在话说到一半时，脑海之中闪过了五妹温顺平日里总是怯生生的脸。
温顺似乎从未主动说过明华的坏话，甚至还隐隐有想为这位长姐说好话的意思，只是每次都被自己凶巴巴地打断。
见平顺不言语了，明华又笑了笑，将平顺轻轻往门外推，口中道：“我呢，也不想问你是来做什么的了，横竖我们这辈子没有当好姐妹的缘分，就让我远嫁前跟你安静相处这么一小会儿就够了。”
平顺一把扒住了门口，回过头去望向明华，第一次声音柔软地对这个姐姐道：“可是，你后半辈子要怎么过啊？”
明华能听得出平顺话中的担忧，脸上的笑意更加真挚了些。
她望着平顺的眼神深邃了许多：“怎么过？自然是要蒙达悔不当初的过法！”
公主殿下心中清楚得很，蒙达未必是对她明华有多么无法自拔的感情，他无非是轻蔑地将她当作是一个受宠的符号。
那么就别怪她趁着他这个狂妄自大的想法，将他们北辽搅个翻天覆地。
第75章 一更
明华公主出嫁这一日是个阴天, 一大早便有厚厚的云层挂在天上，将带来温暖与光亮的日头遮了个严严实实。
平安殿内处处挂红，然而没有一个宫人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
长寿帝站在闺女的寝宫前望着自己亲手写就的牌匾愣了许久, 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彼时明华刚刚穿戴好厚重的礼服, 生得一脸福相的嬷嬷将手中的红盖头举起，准备盖在公主殿下的头上。
明华却伸出手去将嬷嬷的手抵住，声音冷冷淡淡地道：“不必盖这个玩意儿了，本宫就这样上轿。”
喜嬷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为难：“启禀公主，可是没有这个规矩……”
没听说过新娘子上花轿不用盖红盖头的, 且不说吉利不吉利的, 就是抛头露面被旁人看了去, 不是也惹新郎官一家不悦么！
明华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只轻笑一声道：“本宫是公主, 嫁给他蒙达是下嫁，何须守这些无谓的规矩？”
喜嬷嬷还是想挣扎一下, 结果这时外面传来皇帝陛下充满威严的声音：“一切听公主的。”
明华的身子一颤，自从她擅自去见蒙达定下婚事后，便再也没见过自家父皇——并不是她不想去看长寿帝, 而是爹爹根本就不肯见她。
她原以为是自己的自作主张惹怒了她的爹爹，可是现在他还是来了。
无论是做皇子的时候还是登基为帝后，长寿帝一直都是阔达性子微胖身, 一直到最近为着爱女婚事焦头烂额, 才愈发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
望着长寿帝的身影，明华的眼中渐渐盈满了泪水，她快步地走上前，不顾满头的贵重首饰叮当摇晃，一下子跪在地上哽咽道：“爹爹, 女儿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