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指向了云婉月,后者则垂下眼眸来低低地问罪。
听得孩子二字,容晖只觉得脑子里一炸,他望向方才还哭得凄惨现下已然没了动静的女人,脑海里断断续续浮现出一些画面,让他难以置信地望向了云婉月。
怎么会是旁人,他一直以为那晚的人是她!
这时,宫里来了人召容晖进宫,年轻的容丞相实在不愿意面对家中这一摊子烂事,急匆匆地换了衣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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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华回到宫里的时候,正好同面色不豫的明昶走了个面对面。
“你这是怎么了?谁招你了?”
脑子里都千军万马交战起来的明昶一见明华立马变了张脸,委委屈屈地叫了声:“姐姐。”
看他的样子让明华觉得有些好笑:“我在呢,说吧!”
明昶抿了抿嘴唇,他突然又说不出口。
心里突如其来的暴虐情绪,想让大放厥词的蒙达以及他依仗着的部落全都消失,这样的想法让敢王殿下对自己都陌生了起来,更没办法跟明华剖析自己的心迹。
看着一言不发就走掉的弟弟,明华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叹了一口气。
她刚回到平安殿,就听得有宫女禀告,说是有翊祥宫的人求见。
“张贵妃的人?让她进来吧!”
来人是张贵妃身边的奶嬷嬷许氏,她一见明华便恭敬行礼道:“奴婢参见公主殿下,贵妃娘娘有事想请公主殿下您往翊祥宫去一趟。”
明华皱起眉问道:“贵妃娘娘可有说是什么事儿么?”
许嬷嬷低眉顺目地道:“是关于敢王殿下的赏花宴,娘娘有些事拿捏不准,想问问公主殿下。”
赏花宴其实是为清公主选婿这件事知晓的人不多,因此这个理由明华倒也能够接受,便起身随着许嬷嬷去了。
翊祥宫离平安殿倒也不算远,待得明华到了翊祥宫时,正巧瞧见一个有些鬼祟的身影一下子窜进了东边的想法。
许嬷嬷面色一僵,自家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让自己去请明华公主,怎么还在这时候让三公主在人前露面?
明华自然一眼认出那人是她的三妹平顺。
按说平顺此刻理应是吃住都在庆安殿,知道三个月期满。
但是那地方毕竟不适合一个小姑娘住着,待得张贵妃与徐贵妃磨合好了以后她便略略折中了一下,将日夜都在庆安殿的惩罚变成了一整个白日在庆安殿洒扫祈福。
不过这种事情一旦有了松动,那么改变便不会仅仅止步于一星半点,就比如最近几日三公主平顺中午的时候也会跑回翊祥宫待上一阵子。
许嬷嬷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明华公主,却没在这位脸上瞧出什么不对来。
张贵妃就在大殿上等着明华的到来,结果看见她与自己的女儿差点面对面撞上,心头顿时一阵猛跳。
明华走了过来朝着张贵妃福身道:“见过贵妃娘娘。”
张贵妃连忙摆出一张笑脸道:“公主请起切勿多礼。”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先坦白一下平顺的事情,毕竟公主殿下没直接戳穿这件事儿算是给人面子,她也不能真的把明华当成瞎子傻子。
“本宫需得先跟公主你告罪。”
明华抿嘴道:“贵妃娘娘这话便言重了,您是长辈,哪有长辈向晚辈告罪的道理?”
张贵妃却坚持道:“此事只论对错不论旁的,公主您方才是不是瞧见平顺了?”
她居然主动提及此事,倒让明华有些意外,公主殿下看了看张贵妃点头道:“方才我还有些不敢认,不过娘娘你这么一问我倒是确定了,三妹妹看着清减了不少。”
这个过于圆滑的回应让张贵妃咬了咬牙,她随即叹了一口气红着眼圈道:“公主,我知道平顺这孩子不懂事,教训教训她也是应该的,可是近来她总是噩梦连连,我这当娘的不忍心……”
明华就静静地瞧着张贵妃哀伤地哭诉着,她还以为这位贵妃娘娘能说出什么打动她心里的话来,却没想到张贵妃居然对着她这个没娘的孩子卖一番慈母之心。
一直到张贵妃说不出话来,明华才笑了笑道:“贵妃娘娘您一片爱女之心,真让明华羡慕不已。”
张贵妃一愣,方才她倒只顾着自己说,完全没想到早逝的皇后,她下意识四下里看了看——倘若这话被长寿帝听了去,她势必要迎来皇帝陛下的雷霆之怒。
明华垂下眼眸盖住眼底的一片冷意后才又开口道:“娘娘您不是有事情要问么?是什么?”
此刻公主殿下说话的语气冷硬极了,贵妃娘娘还从来没从这位身上受过这样冰冷的待遇,顿时就不太敢纠结这件事儿了,忙令人去将宴会的名册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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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晖在宫门处瞧见了一脸意气风发的蒙达王子,他思索片刻朝着蒙达拱手道:“见过蒙达王子。”
蒙达上下打量了容晖一眼——在北辽,这种长相的男子是最不吃香的,瞧着不孔武有力只能拿来当摆设。
但是在大戉,这个人却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被诸多少女恋慕喜欢。
他将自己心底的轻视藏起,朝着容晖微微弯了弯唇角:“容丞相。”
容晖含笑问道:“瞧着蒙达王子您一脸喜色,不知是碰见什么好事了?”
对于容晖的认知,蒙达只停留在他是兵部尚书云州的女婿,至于他与明华公主的过往作为外族王子蒙达并不知晓。
蒙达接触了两个大戉臣子,礼部尚书苏城与兵部尚书云州,在他看来后者要比前者更狡猾一些,因此对于容晖他也略略有些警惕:“没什么,容丞相进宫是不是有事情?小王便不耽误了。”
被蒙达忽视了彻底的容晖倒也没什么异色,只是对着张旭一拱手道:“让公公久等,我们走吧!”
待得容晖进到上安宫时,明昶人已经走了多时,刚被儿子惊天想法的皇帝陛下正捏着自己的眉心叹气。
“微臣给圣上请安,圣上万安。”
长寿帝回过神来朝着容晖一抬手,然后示意王归广将折子搬过去给容晖看。
容晖瞧见这些折子的心情跟长寿帝差不了多少,他皱着眉道:“启禀圣上,此事有异,微臣瞧着倒像是在隐瞒什么消息似的。”
长寿帝双目炯炯:“那你觉得会是为了什么事儿?”
容晖思索片刻道:“现下无论什么都只是猜测。”
长寿帝道:“但说无妨。”
容晖便开口道:“或许与北辽有关,圣上或许可以在这方面做一些防范,毕竟北辽王子这一趟来意不明,有些提防也是好的。”
长寿帝有些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他这回来是要与大戉缔结兄弟盟约顺便联姻的。”
容晖顿时又是一怔:“联姻?他想要同谁联姻?”
他心中立马想到了明华,只觉得心如刀绞——自己与她已然是此生无缘,可她若是嫁去北辽岂非是连见上一面都很难?
皇帝陛下起先都想如实回答了,结果一看容晖这面色苍白声音颤抖,他顿时觉得不太对劲,皱着眉看着他道:“他,他同朕说过,他心仪明华。”
容晖霍然起身道:“此事不可!”
验证了心中猜想的长寿帝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上下打量了容晖一眼道:“倘若能对大戉有益处,朕想明华也不会拒绝。”
这话长寿帝说得挺违心,倒不是说明华做不出这种舍己为人的事,而是皇帝陛下本身对于让女儿去和亲这件事远没有这样云淡风轻。
容晖却已然乱了心智,顾不得过多想想便开口道:“启禀圣上,公主她自幼锦衣玉食又深得您宠爱,她如何受得了北辽黄沙漫天的生活?”
长寿帝抿了抿嘴唇,瞧瞧这位广有才名的年轻丞相此刻慌乱成什么样子了!他甚至都顾不上思考一下自己话中的逻辑——既然都知道明华受他宠爱,怎么就不会多想一想,圣上如何会舍得送公主和亲?
容晖却是在想蒙达那副心愿达成的得意模样,再听着长寿帝如此说话,只觉得大约事情都已经定下来了,他一撩衣袍竟是直接跪了下来:“圣上,北辽狼子野心与之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微臣担心公主下嫁也不过是多一位牺牲者。”
皇帝陛下面色复杂地看着居然下跪的容晖,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容晖此刻心乱如麻,一时间有许多法子涌上心头,但都因为这样那样的缺陷被他否认,最后他声音坚定地道:“不能让公主下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