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副将应了一声是,随即走到了台子前面,看着底下一片乱哄哄的模样,他倒也没急着先点名,而是训斥道:“身为士兵却如此散漫,成何体统?”
他二话不说先将底下的人骂了个狗血喷头,有年轻气盛的脸上已经显露出不满来。
这时,应元德走了过来笑道:“黄副将,他们都还是新兵倒也不必过于苛责,还是先点名吧!”
比起方才私下里跟黄副将说话时的桀骜,此刻的应元德说话的语气彬彬有礼,瞬间便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黄副将躬身道:“既然应统领发话,末将遵命!”
应元德赚了一波士兵的好感度后又回去坐着了。
黄副将掏出名册开始大声点着名字,没过一会儿他便点道:“周顺!周顺!”
底下一片鸦雀无声,花石与裘彪对视一眼,多少有些心虚地垂下头。
黄副将皱眉道:“应统领第一次让你们集合,居然便有人敢缺席,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将这个人名记下,又接着大声点名道:“张大强!张大强!”
依旧是一片安静,黄副将心中多了一些怒火,但还压抑着继续点道:“张大壮!张大壮!”
一瞬的寂静过后,有人低低地笑了出来,让黄副将更加怒火中烧,索性把名册直接一扔,怒道:“来人,去把这些人给我找出来!”
德阳侯府的亲兵领命退下。
裘彪忍不住开口道:“他们这是被打得起不来了?那接下来怎么办?”
花石低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无论如何我们不会连累大哥就是。”
昭而听得身边俩兄弟的对话,忍不住又想扶额,合着这两货动手就是动手,根本没想过如何善后,他开口道:“你们闭嘴,一会儿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动作,否则就别认我这个大哥!”
花石与裘彪面色一凛,昭而从未说过这样严重的话,让他们不得不认真起来。
一间间地宿舍搜过去,没过多久就发觉了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周顺等人,亲兵们对视一眼,只得将这些人拖到了高台处。
黄副将本来都在心中盘算好了要如何处置这些不把他家世子放在眼里的新兵,结果一见这幅场景,副将只得改变主意,可是那股子怒火却没有消,于是他怒道:“是谁动的手?赶紧给本将军站出来!”
他话音刚落,刚才还一直晕着的周顺恰巧就在此时醒来了,虚弱地道:“启禀将军,是昭而派人殴打了我们!”
黄副将一愣,心中顿时闪过一丝窃喜,他刚才还跟自家世子爷说要除去昭而,居然这么快就有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
他克制着自己不让窃喜表现得太过明显,扬声道:“昭而在哪里?”
在花石与裘彪担忧又气愤的眼神里,昭而一步一步地从人群后方走到了最前面,生得高大冷峻的人再一板起脸来瞧着就很有气势,有人甚至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了道路。
黄副将看着昭而从人群中走过来,无端便升起了一股子紧张情绪,待得人到了自己近前,他更是发觉自己居然需要微微抬起头才能看见这人的眼睛,不由得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不过黄副将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开始有些恼羞成怒地训斥道:“放肆!给本将跪下!”
闹哄哄的场地又是一静,有些人的脸上直接露出看笑话的表情。
昭而脸上依旧平静得毫无变化,轻轻一屈膝便矮了黄副将一头。
他实在服软得太快又太过安静,仿佛下跪不过是一件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一点都看不出一丝忍辱负重的模样,让众人不由得一愣。
比起昭而的淡然,倒是远远看到这一幕的花石与裘彪更加咬牙切齿。
有时候折辱旁人的人无非是享受别人极度不甘愿的姿态,一旦被折辱的人云淡风轻毫无反应,黄副将发觉自己心中的怒气半点都没消不说,那股子怒火反而喧嚣而上。
“好,好样的!在军营内殴打其他士兵,按照军法理应打上一百军棍,来人!行刑!”
德阳侯府的亲兵领了命便走过来将昭而从地上押起,这时花石与裘彪再也忍不住了,从队伍中冲了出来,前土匪们也跪了一地,甚至有一些比较敬服昭而的人也稀稀拉拉地跪下来。
“启禀副将军,这些人辱骂昭而再先,我们才……”
没等他俩把话说完,昭而便冷声道:“住口!”
黄副将看了一眼昭而一声令下便真的沉默下来的花石二人,心中更加确定了这个人不能留的想法。
他刚想开口让亲兵将昭而带下去,结果那虚弱的周顺又开口了:“启禀将军,那花石与裘彪也有份殴打我们,请将军为我们做主!”
昭而冷眼看向周顺道:“副将军明明是在维持军纪,怎么周顺你把副将军当成是为你排除异己的工具么?”
真就打算排除异己的黄副将心中一惊,诧异地看了昭而一眼。
“请副将军绕过昭而!”
这时,跪在地上的半数新兵铿锵有力地喊了起来,比起方才的懒散简直判若两样。
另一位一直一言不发的钟姓副将忙开口低声对应元德道:“世子爷,虽说这昭而需得除去,但是眼下也不至于为了他犯了众怒,以后来日方长。”
脸色不好的应元德点点头,待得再起身时又是一副温润的君子模样:“罢了黄副将,念在昭而是新兵又是初犯,还有这么多人为你求情,惩罚减半便是!还有,既然是斗殴,周顺一方也不可不罚,不过他们有伤在身,就罚他们将军纪抄写十遍罢了。”
各打五十大板的惩罚起码看起来是公正的,有不少士兵对于这位新统领还是十分满意。
随着应元德的开口,此事算是彻底拍板定了下来,昭而被拉下去打了五十军棍。
德阳侯府的亲兵得了自家小侯爷的示意,对于这个在军中有一定声望的人可没轻下手,然而昭而好似有铜皮铁骨一般,被打过以后居然还可以自行站立,除了脸色苍白一点,完全看不出是刚被打过的人。
新兵里大多数男子都还是正常的心态,瞧见昭而如此硬气,除了敬佩便没有别的情绪,倒是周顺这些人咬牙切齿起来,他们只觉得是亲兵手下留情,昭而装模作样。
黄副将与钟副将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忌惮。
昭而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天生的将才,有义气有忍耐力,倘若他于兵法一道上再有些天赋与见解,自家世子爷如何会是他的对手?
*
昭而勉强支撑着回到房里便晕了过去。
花石与裘彪惊慌失措起来,一个去叫军医,一个将昭而扶上了床榻。
在等待军医来的时候,花石望着面色苍白的昭而只觉得后悔万分,倘若自己不是那样冲动,现在昭而也不会被打得昏迷不醒,可是那般难听的话语,无论再让他重来多少遍他觉得自己都不一定会忍得住。
突然床榻上的昭而嘴唇动了动,花石忙开口问道:“大哥,你想要什么?”
昭而并没有醒,只是一直喃喃着,花石便附耳过去想要听清他到底想要什么,却不期然听得他痛苦地低吟:“明华,我不配……”
花石怔愣住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裘彪吵嚷的声音:“周顺你不要太过分!”
周顺的声音有些尖酸:“我过分又怎么样?你们再打我一顿,然后让你们好大哥再为你们挨上五十军棍?那样倒是正好,死了的人不用看大夫!”
这话可比他们背地里说的难听程度不遑多让,花石顿时觉得不妙,连忙冲了过去,正好将刚要动手的裘彪拦下。
周顺趁机嗤笑道:“看样子打军棍还是有用的,你们总算有个人学乖了。”
花石看向周顺,又看向被他拦着不能进来一直在擦冷汗的军医,竟轻轻笑了笑道:“怎么这军营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周顺当家做主不许人请军医啦?是刚刚应统领任命了你吗?”
早在周顺到了军营便已经吹嘘出去自己迟早要升官的,眼下八字没一撇,花石这话不可谓不嘲讽,原本就有伤在身硬撑着过来张牙舞爪的周顺脸一下子就白了。
“哼,你们可别忘了,昭而他是戴罪之身!没资格看军医!”
花石反唇相讥:“是这样吗?那阿彪送军医回他的营帐便是,对了,戴罪之身没资格看军医,周顺你那一屋子需要抄十遍军纪的好汉自然也不能看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