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凭什么?贺以念气的手都在发颤。气血上涌之间,她眼前有些暗,匆忙腾出了一只手撑在灶台上,堪堪稳住身形。
一片眩晕之中,贺以念阖上眼眸,却分明看见了自己。
她站在一个白衣飘飘的老人面前,微微上挑的眉眼写满了嘲弄,启唇说了些什么之后,那人显然是怒了,手印翻结,她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可怕的威压,背脊重重地弯了下去,咬着牙没有跪在地上。
这个画面一闪而过,贺以念再次睁眼,看见的依旧是简陋的屋子,手边是脏兮兮的灶台。
没由来的,她近乎是直觉地笃定——那个老人,就是冉良昀。
她低头看着李大娘,没有伸手扶她,只是叹了口气:“还活着。而且过得很好。”
就算世人都要抛下沈寒谦,她也会牵着他的手往下走去。
李大娘瞪圆了眼睛,苍老的脸上因为这惊天的喜悦,迸发出光彩:“大宝他,在,在哪儿?”
“会回来的。”贺以念敛下眉眼,“你们还有缘。”
最后一段缘分。就看沈寒谦会怎么选择了。
回去的时候,沈寒谦已经在修炼了,她坐在外头的平地静静看着太阳落下去。刚刚眼前迷蒙中看见的那一幕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她怨恨冉良昀。这种感情一直存在,在刚刚达到了顶峰。
她一只手压着胸口,试图把那份纠结的郁气强压下去。她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有些东西似乎要破开迷雾,直直地塞进她的脑子里。
而引火索就是“冉良昀”这三个字。
她和冉良昀,不应该是师徒关系吗?她为什么会这么厌恶这个人?她和这个人究竟有什么过节?
贺以念越想越觉得头疼胸闷,盯着慢吞吞沉下西山的太阳发呆。
直到黑色完全笼罩住了周围,另一个屋子里都传来了二宝呼噜噜的鼾声,她揉了揉太阳穴,推开了门。
屋子里是暗的——沈寒谦不见踪影。
贺以念怔了片刻,唤来狗蛋,顺着气息消失的方向去寻人。气味其实已经消失了大半,显然沈寒谦早就出了门。
气息的尽头,少年就站在溪水边,低着头,不知道在看水里的什么东西。
月光清辉笼在少年身上,他周围的气息却是沉的。
像是一潭,不被光亮所照耀的,地底下的潭水。凝固的,发臭的,甚至是怨恨的……
贺以念一惊,走了过去:“怎么了?”
沈寒谦低头看了她一眼,眸光微闪,声音更冷:“他今天没有出来。”
合着这家伙以为自己是在向另一个他献殷勤。
贺以念替他拍了拍身上沾的露水:“我知道,我是在关心你。夜深露重,你来这儿干什么?”
那句“关心你”轻而易举地化开了他心底躁动不安的愤懑。
“我两岁入凌霄门。”沈寒谦转过目光,继续看向溪水,“一开始我以为我是师父的孩子。后来我以为自己无父无母。那个……”
他显然是在斟酌该如何称呼李大娘,最终还是含糊地用了一个最生分的词:“那个女人,我很熟悉,也很陌生。”
“很奇怪,冥冥之中就有感应。我听见她说起那件事的时候,只觉得无比熟悉。熟悉而又恶心。”
果然,李大娘在说这件事的时候,沈寒谦阴错阳差的就在外头听见了。
“念念,你觉得我该不该放下?”
这是白日里的沈寒谦第一次这样喊她。
贺以念瞬间明白了今晚心魔没有出现的原因。
这是沈寒谦的劫,只能他自己渡过。若是放下了这份情,心魔会削弱大半。
可是,怎么样才叫“放下”,怎么又是“放不下”?
贺以念伸手拉住了他:“你有选择的权利。沈寒谦,选择你自己来做,结果我和你一起担着。”
沈寒谦垂眸看向她。
月光朦胧,少女的面庞似玉,明明看不清楚,他却无比笃定对方眼眸里的情意,还有那双潋滟的眼眸里,呈现出的,他的倒影。
她的眼睛里,只有他。
沈寒谦觉得是心魔作祟,不然他此刻那份隐秘的愉悦是从何而来的?他甚至有些醉了。
月光醉人。他盯着贺以念:“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其实就想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贺以念瞪圆了眼睛。这句话和脑海里突兀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那个缥缈的声音逐渐清晰,是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这位小师妹,我们是不是见过?”
鬼使神差的,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和脑海中那声回答分毫不差:“或许是因为,你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她本以为沈寒谦会皱眉,说一声“胡说八道”。
然而少年脸颊有些泛红,和脑海里的那个风雅少年分明是一模一样的反应:“可能吧。”
贺以念低头轻笑,没有再说话。
沈寒谦也恢复了沉默。
只是,这一次的沉默和刚刚的沉默不一样。身旁除了溪水声,还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
平缓的,温柔的。带着他躁动的情绪也重新归于平静。
沈寒谦语气轻轻:“明日是她的大限。”
“她执念太深。”贺以念叹了口气,“你会和她相认吗?”
水流声不知疲倦,他声音轻若未闻:“我不知道。”
对,小甜甜们都知道啦!沈憨憨就是大宝呀!而念念的记忆也要恢复啦!至于冉良昀,我小声叭叭一句:他就是个疯子。这几天在忙别的事情,经常码着码着就晕了。一些还没有填的坑,我以为填了。翻回去检查的时候才发现没填。害,我是真的鱼。脑容量有限。
第六百六十二章 世界终:师兄好像精分了
贺以念做了个梦。
准确的说,她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在做梦,直到看见眉眼张扬的沈寒谦朝她奔来,声音清越,还在着笑意:“小师妹,来练剑啊!”
她分明没有说话,却又无比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好啊。谁输了谁今晚做饭。”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总是撇下我?”季酒跟在沈寒谦的身后,满脸写着委屈。
“因为季二,你太弱了。”少女声音清脆,还带着几分骄傲。
“我,我看你是唯一的小师妹才让你的!”季酒满脸愤愤,“不许叫我季二,喊我师兄!”
梦里最终变成了三个人持剑混战。她和沈寒谦两个人剑法相似,配合的十分默契,率先把季酒打出局。于是那家伙径直窜上了桃花树,朝他们扔花瓣,树枝,毛毛虫……极尽捣乱之能事。
最后沈寒谦忍无可忍,举剑追了过去。季酒嗷嗷乱叫,围着山路上蹿下跳。而贺以念就抱着手臂在一旁给沈寒谦出谋划策:“师兄,戳他!对……”
梦里的凌霄峰分明是热闹的。沈寒谦常年挂着笑,季酒咋咋呼呼的像只麻雀。他们三个一起练剑,修心法,甚至比赛花样御剑……
少年青衫薄,满堂红袖招。正是最最恣意的时候。
就在贺以念弯弯嘴角,以为这是一个美梦的时候。
场景突然一转,四周寂静无声,暗的厉害。
贺以念的呼吸都沉了两分,只觉得左腹疼的厉害,手捂着的地方有一阵黏腻的触感,混着那腥味,她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腹部怕是划开了好大一个口子。
远处传来声音,分明是痛到极致的呼喊,一声又一声:“念念……念念……”
贺以念最后一个画面,是沈寒谦一身白衣全部都染上了猩红的血液,左眼下方有一道长长的血印,手里的剑已经完全被血污糊的不成样子……
她想安慰对方,但没有来得及说话,突然被一阵晃动摇醒。
再睁眼的时候,正对上沈寒谦担忧的目光:“你……怎么了?”
靠坐在他身边之后,一开始还在轻笑,像是做了什么美梦似的。然后突然就表情痛苦。
沈寒谦想到她刚刚的反应,眼里多了几分担心:“难道是入了障?”
“不是。”贺以念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下意识伸手抚上了他的左眼,指腹摩挲着颧骨的位置,“我想起来了。无间狱那一战。”
沈寒谦微怔。
“你一开始不许我去,所以我就偷偷跟着。”贺以念蹙眉,回忆着那场毁天灭地的斗争,“我修为不够,被魔气所伤。你自爆修为拼死一战。我晕过去之前,你这里还在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