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谦低头看了看她那张没有什么血色的小脸,抿了抿嘴:“走吧。”
他是骗她的。
这里哪儿有什么鬣狗,这座山是进城的必经之路,别说野兽了,野果子都可能给人家摘光了。他只是不愿意把少女留在那里。
他怕万一到时候他回来,对方却离开了。那么,以他的身份,可能这辈子,他都见不到她了。
明明是厚厚的积雪,贺以念却看着少年十分熟练地从一些地方刨出了树枝。就跟变魔术一样。
再反观她,披着厚厚的袄子,穿的像个大团子一样,除了站在旁边,默默在心里喊666,一无是处。
当然,因为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她这个不争气的身体除了在心里给神奇的男二打call之外,还附带着打了十几个喷嚏。
鼻头通红一片,眼底也红红的,还挂着生理性盐水。大概是她这副模样看起来确实是太惨了一点儿,沈寒谦加快了刨雪的速度,匆匆捡了小半筐树枝:“走吧。”
贺以念正想牵住对方的衣角回去,一低头,瞥见了少年那一双冻得通红的手。指节已经全部肿了起来,青红色的外皮皲裂,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一个孩子的手。因为刚刚才从雪堆里头拿出来,上头还有冰碴子,慢腾腾地化成水,往开裂了的伤口里流去……
偏偏少年就像是没有知觉一样,面色如常地将树枝放好,转身准备走。
她看的一阵心疼,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手。
凉,凉的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沈寒谦显然也惊住了,难得结巴了一下:“你,你干什么?”
听起来不是生气,反倒是恼羞成怒的成分更多一些。
而且,被贺以念握在掌心里的手,压根就没有挣扎过。
贺以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专注地看了看少年的手,小心翼翼地触了触那几道伤口:“疼吗?”
“不疼。”沈寒谦声音很小,还带着少年特有的清脆。
因为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所以少年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疼,这样才会获得别人的同情。
相反,他硬邦邦地补了一句:“这算什么?”
少年反问的如此理直气壮。在他看来,手上的这点儿伤口,和吃不饱饭,饿的头晕眼花相比,的确不算什么。
他饿坏了的那一次,偷了包子铺的一个馒头,被追着拿棍子狠狠地敲在了脊背上,疼的像是有千万根针扎进骨髓里那样。可他吃到那个馒头,填满了肚子的时候,又觉得,根本不算什么。
贺以念看着少年一脸平常的模样,心突然想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倾泻出一份莫名的酸楚,眨眨眼睛,眼泪就掉了下来。
少女哭的莫名其妙,沈寒谦有点儿慌了神,完全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又惹到这个小哭包了。
“肯定很疼,都裂开了……”贺以念也没法儿解释自己流眼泪的原因,干脆顺着心里的那点儿酸楚,摸着沈寒谦的那双手,哭得更大声了。
沈寒谦微微皱了皱眉,没法儿解释心里的那份心思——他看着少女的眼泪,心里腾升起一股奇异的愉悦。
原来,也会有人为他流泪。
“你,吹一吹。”沈寒谦突然动了动手指,有些期期艾艾地看向了贺以念,声音有些不易觉察的、可怜兮兮的味道,“我看他们摔倒了,都是吹一吹就好了。”
他睡在街角的时候看到过,如果集市上有孩子摔倒了,一旁的父母会把孩子抱起来,揉一揉亲一亲,哭的厉害的,还会有一根挂着糖浆,红得剔透的糖葫芦。
贺以念并不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没由来的觉得,眼前的少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低垂的眉眼看上去格外的脆弱。就像是一只舔舐着伤口的小兽,呜呜咽咽地向你敞开了毛绒绒的小肚子……
她低下头,呼呼地吹了两口气。装做没有看见对方已经烂到看得见血肉的伤口,将冻疮旁边的冰碴细细地擦掉,刚刚哭过的声音还有点儿闷闷哑哑的,带着软糯的鼻音:“走吧。”
沈寒谦,他看上一定吃过很多苦,但是,明明看上去还这么小。
要不是反复呼叫系统,对方都没有响应,她现在真的挠心挠肺地想要知道这到底是一本什么书,更想知道的是,她为什么会写出这样一个小可怜出来。
沈寒谦和贺以念并肩走在雪地上,少年的手始终被握在对方软乎乎的掌心里。其实很难受。冻疮一旦遇到热就会发痒。他觉得那份难耐的痒几乎是顺着手掌心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突然出声:“囡囡。”
贺以念愣了一下。
沈寒谦固执地将那两个字又念了一遍:“囡囡。我就这么叫你,好不好?”
这是他印象里,最温柔的名称。少女这副打扮,一定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他愿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她过上最好的生活,把她当做自己唯一的珍宝。
事实上,他也真的,没有任何宝贝。
一无所有的少年,想要倾其所有赠予眼前的少女。
寒风呼啸的山间,少年温柔的声音,连东风都温柔了三分:“囡囡……”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世界7:逆天医女俏王妃
贺以念和沈寒谦很快回到了洞穴中。只有出去了之后才会知道,原来这个山洞里头是如此的温暖。
她看着少年熟练地将捡来的树枝分成两份,一份拼拼凑凑,搭出了一个‘窝’,另一份他凑成了一堆,从怀里摸出了两块石头一擦,轻松地将那堆树枝点燃了……随及又徒手将竹筐里的狗肉取了一些碎肉块出来,就架在火堆上……
贺以念看得目瞪口呆,开始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写了一篇类似于荒野求生的小说,而沈寒谦就是贝爷一样的存在。
真的,强无敌。
少年在火光中微微皱着眉头,一双深潭似的眼眸紧紧地盯着肉块,模样有些纠结。
他基本上很少吃熟肉。一是因为味道会引来其他的人抢夺,二是,他等不及。有的时候肚子太饿了,他不管是生的还是馊的,都愿意往嘴里扔,所以他全然忘了熟肉应该是什么味道。
但是眼前的少女和他不一样。他皮糙肉厚的,命贱。可是万一吃坏了她,自己手里又没有多余的钱能够看病。
于是,沈寒谦盯着肉块的眼神格外专注,如临大敌也不过如此。
结果还是把肉烤糊了。
他没有刀,没法儿将已经焦黑的那一边割下来,皱着眉头道:“这里,不要吃。”
其实就算是他不说,贺以念也下不去嘴。
这副身体实在是养尊处优惯了,本能地就很排斥这样的食物。她光是闻着味道,胃里就有些难受。要不是实在是胃里空空荡荡,吐不出什么东西,她是绝对咽不下这块狗肉的。
她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在沈寒谦漆黑的眼眸的注视下,将肉送进了嘴里,嚼了两口,实在是咽不下去。
膻味,焦糊的苦味全混在一起。要不是她强忍着,现在恐怕已经吐了。但是毕竟生理反应控制不住,她还是红了眼眶,脸上难免带着委屈的神色。
贺以念一面暗自唾弃自己这具身体的娇贵,一面强忍着,将嘴里的肉吞了下去。
真是吞,嚼都没有怎么嚼。
沈寒谦伸手接过她吃剩下的肉,歪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低落:“等进了城,吃好吃的。”
他的语气低沉,已经在心里将这些年他吃过的好吃的都列了出来——西街油汪汪的肉包子,小店里的馄饨……他费尽心思,也只想出了那么几个。
语气难免有些低落:“你先,你先将就一下。”
贺以念摆了摆手,将喉间的那股味儿生生咽了下去,咧嘴笑了:“没事儿的,等回去了,我请你吃好吃的。”
沈寒谦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都忍住了,只点了点头,就着手里她方才吃剩下的肉嚼了起来。
少年的神色如常,就仿佛吃的并不是她剩下来的东西一样,完全不在乎那难吃的味道,很快就吞完了那块肉,沉默地盯着火焰,好一会儿才道:“囡囡,困了就睡吧。”
他的声音低低的,温柔起来就像是初春消融的冰雪淌成了一条清冽的小溪。
贺以念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又挨近了他一些,就靠着少年的肩膀,沉沉地阖上了眼。睡之前还不忘伸手拢住那件厚外套,试图将她和沈寒谦都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