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第三页是一些日程记录。比如“帮3号房病人换药”，“晨检，早上7:30”，“报告下周一交”之类的小事。
也许是实习生？风淋猜测。
间或，夹杂着几句不符合“医生”或者“护士”身份的杂活。
比如在第二页的末尾，潦草的字迹写着“帮露娜点一份午餐，要鸡蛋培根口味，双倍色拉酱，不要番茄”。
第三页的开头又写着“通知后勤部换水，每周一次”。
继续往下翻，第六页的开头用红色水笔胡乱地划着圈，曼达林当时的心情应该非常糟糕，用力之猛，到了划穿纸张的地步。
“她看上去过得并不好。”风淋一边输入，一边让少年继续往下翻页。
第七页没有记录任何事情，只是用各种字体写着“冷静”，“可以的”，“加油”。其中一个“加油”上，还用黑色水笔画了小小的爱心。
第八页记录的事情更多了，密密麻麻的日程都被圈在一起，匆忙的两道划痕穿过它们，展示出笔者的焦急。
接下来，从第九页到第十二页，都是各种日程记录，偶尔夹杂着红色或是黑色的划痕。
划痕团在一起，崩溃而忍耐。
“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能成什么大业。”少年的语气毫无怜惜，批判道。
风淋面露不忍：“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这些小事，不是最后的稻草？”
虽然她忘记了大半“有关工作”的记忆，印象中自己在职业生涯上也近乎顺风顺水，但是她还是不认为，“在不知道具体情况的时候，妄下定论”是一件明智的行为。
少年刚想讽刺几句，却看见了风淋的表情。好吧……好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人造人会和这种“菜鸟”有共鸣，难道是？他把她压榨的太狠了？
他满腹疑团，但是，谁让这是他的人造人呢？当然要选择安慰啦。
想罢，一个又快又急的气泡一闪而过：“如果你想放假的话……我们这次调查完毕，就回去休息一会吧。”
好像在来这个星球前，人造人还是单纯的“人造人”，可能确实是压榨太狠了，它都自己长出智慧来了。
这么说……实验成功了？他心中狂喜，外表波澜不惊。不过……总感觉不是这样的，他的理智在海底疯狂尖叫，却传不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放假？什么放假？风淋疑惑地看了少年一眼，只见他顶着一张扑克脸，好像刚刚冒泡的并不是他。
难道是自己打游戏打太久，都出现幻视了？正在度一个三年“长假”的风淋忧愁地捋了捋头发。
风淋没有在上一个话题中纠缠下去。不同经历，不同天赋，不同境况，得出不同的结论，这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少年这种一看就是“天之骄子式”的角色，有些浮空的傲慢和鄙夷，与常人没有共鸣，也属司空见惯——不过她不喜欢。
不是说……玩家的选择可以纠正少年的成长方向？她暗自琢磨。如果这不是病历本的DEBUFF的话……得想个办法才是。
转念一想，刚开头的时候，碰见的少年挺楚楚可怜的，这应该只是DEBUFF吧……啧，过一段时间再看看好了。
“继续继续。”她心中戏多，却也没有停止收集情报。
少年耐心地继续往下翻页。
“天哪，我感觉我恋爱了。”第十三页的开头，一个劲爆的消息躲在层层叠叠的文字中，被风淋捉了出来。
“少女情怀”，少年莫名其妙地认为自己在吸引他的注意力……难道？
她按耐住内心的激动，继续往下看。
之后几页，有关恋爱的消息再也没有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曼达林的行程记录变得整齐而详细，甚至划了一条条横线，每一件做完的事情后面都会被打上对勾。
但是她的处境并没有变好，越来越多的杂活占据了她的日程表。到第二十页的时候，正常的工作已经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这页的最后，曼达林用花体英语写了一句诗。
“反躬自顾，我将厄运咒诅。但愿我如某君前程煌煌。”【注释1】
诗句字迹端正，泪斑点点。
“哦……”风淋叹息了一句。
如果这个病历本不是扒拉在少年的手指上，死活不肯离开，还让他抽风抽成了一个性格“古怪”的人，她对曼达林的同情会更多一些。
现在嘛……先得把病历本的麻烦解决掉。
少年看见这句话，倒是难得的没有嘲讽，他认认真真地冒出一个大大的气泡：“如果她在此之后尝试了，我便收回对她的鄙夷。”
第23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9） 复仇与“胜利……
风淋在现实发出一声无意义的鼻音, 控制游戏角色，示意少年继续往下翻。
第十四页——
“改变……我需要改变。”潦草的字迹斜斜地滑过纸张。
“哦？我开始有点喜欢她了。”少年弯弯嘴角。
“先别说太早，别忘了这本病历本还黏在你的手指上呢！”风淋催促道，“下一页。”
少年眼睑稍垂, 翻到下一页。
之后的三页, 字迹整齐地罗列着周密的计划。计划条理清晰, 层层递进，好似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
“奇怪了？她智商不低啊, 怎么会在医院打杂？”风淋的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我要是碰到这种人, 我也得栽她手里。她居然是带来那位‘病人’的真凶。”
见少年要开口, 风淋抢过话头：“她的病历本还在你手指上呆着呢……”
少年：“……”这本病历本着实可恶。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 少年甩甩手指，继续往下翻。
在倒数第五页, 曼达林的计划成功了。
“我预定了挽歌的小餐馆, 她也为我高兴。我会带着我的新男朋友前往，到时候, 我要录个像，然后再进行最后一步。”
她的字迹整齐而甜蜜，带有一丝胜利者的骄傲。
“这就是我想要的了，我终于得到了一切。看见了嘛？后来者。没有见证者的胜利毫无灵魂，为我欢呼吧。”
“戏精。”风淋不以为然。
“她成功了。”少年张了几下手指，让病历本在指尖起伏, “虽然这本东西很碍事, 但是毕竟成功了。被打压者的复仇总是十分甜美。”
风淋不置可否：“把大家都弄死的胜利不叫胜利。本质上来说，她只是把牌桌给掀翻了而已，而牌局, 却失败了。”
“哦？”少年转过头，眼神晦暗不明，语速又快又急，“你支持那些欺负她的人？”
“当然不了，你怎么会这么想。”风淋理直气壮道，“是我的话，我会在一开始就掀翻牌桌。庙小妖风大，天下何处容不下我？为什么要忍耐这些讨厌的家伙？”
少年：“……”
半晌，他艰难地开口：“那你和她有什么两样？”
风淋义正言辞道：“我会在一开始就掐掉火苗，而不是等火烧大了，才砍掉周围所有的树。”
“在没有碰到问题的时候，说起来总是容易的。”少年慢条斯理地反驳。
“或者，也许是我碰到了问题，但是我把他们给解决了。”风淋狡黠一笑，“付出了一些代价，不过起码树还保留着。”
你只是个活了的人造人！少年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这句话太伤人了，他想。
对着一个以为自己是人，还给自己编织了完美记忆的人造人说出真相，这种残酷的事情他可做不出来。
于是，他露出尽可能友善的笑容，保护着“人造人”纯洁的心灵：“你说的对。”虽然我不这么认为。
看看少年那别扭的小表情，就知道他只是在敷衍自己。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作为阿妈的崽崽，嘴上同意就足够了。
之前的辩驳说明对方重视自己的看法，如今嘴上的同意说明对方重视自己的情绪。至于把他的思想掰得和自己一样？风淋可没这爱好。
她控制角色勾勾手指：“最后四页了，来吧，看看有没有点劲爆的。”
倒数第三页——
“护士长告诉我，她感觉我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友善，顺从，和别人的关系也处的不错。她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她很看好我。”
“很看好我？这真是对我的一种侮辱。”
“我刚开始可真蠢，这些人根本不配拥有我的善意。虚伪，势利，又蠢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