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完,不仅孙道长呼吸急促,就是木铎也目露渴望,更遑论出师不利断了一臂的刘明诚。
三人都是地支候补,不像本无一样能从上面拿到更多资源,武道修行之人也需钱财,除却日夜不停苦练之外,还要那些天材地宝不时辅助肉身,穷文富武就是如此简单。武人若没有争相登临武道山巅的心气,那就干脆不用练武了。
据他们所知,本无早些年还拿了一本当年菩提达摩东渡时遗留下的《禅师观门经》。
这等好处,谁不想要?
在场之人除了本无以外,唯有赵仙羽还能保持着一些清明,他所求之事说易不易,说难不难,无非是想着将官位再往前挪上一挪。
在云蜀越三州这等偏远境地来回打转当那一隅地方官,二十年了,他可当够了!
不过亭中几人好歹也能算是一方豪雄,光是一宗之主就有三位,当下几个人三息过后便将蓬勃外露的气机收敛干净。刘明诚斟酌着开口道:“我们何时动手?”
“天明之前。”
刘明诚与木铎微微颔首,这几日他们二人各自领着门人缩在赵氏一族聚居处,果然如赵仙羽所言,避过了殷红袖的搜查,仙桃又向来只在赵家老夫人与自己住处走动,恰好遗漏了赵家靠后院中还藏有他们这数十人。
两宗门人在狭窄的院子早已呆的不耐烦,连同随行而来的两位长老也颇有微词。
木铎补充问道:“你已派城尉围在客栈四处?”
赵仙羽冷笑道:“不错,我已查明韦翰飞年前曾暗中派人去了一趟边境,想来是将求援主意打到了郑怀仙的身上,你猜他前几日动作频频是否与任言渊来此有关”
众人心知肚明,任言渊是见过郑怀仙的最后一人,难保他知晓一些什么消息。这也是最开始知晓主公一部分计划的他们按兵不动的原因所在,然而如今主公已下令取其性命,他们无需深究,只要好好谋划对其动手如何师出有名。
韦翰飞妄想脱离樊笼,他活得不耐烦,恰好拿来做由头。
让数百人城尉围困客栈是第一步,既隔绝了蒙昧百姓接近,又可让客栈方园三里遍布杀机。应对朝廷问询,也就有了名头,反正任言渊一行毫无根基,韦翰飞之死尽可往他们身上泼脏水,事实如何,还不是靠赵仙羽这位一州之长信口开河?
第二步就是倚靠在座的几位武林高手加上在暗中潜伏的地府摘星楼精锐,围杀客栈之人。即便殷红袖武道修为通天,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赵仙羽定下此计时,反复推演,方觉得万无一失。
五人聚首,低声商议了几句。
待大事议定,刘明诚与木铎先行离去,他们门人弟子众多,为将这些不到六气境的弟子发挥出最大效用,还得仔细部署。
至于本无和孙道长,既是奇兵也是后手,本无牵头地府黑白无常二使,孙道长联合摘星楼来此的南斗七星,两方策应,要的是将对将,一举将殷红袖灭杀!
孙道长得了准令,第三个离去。
赵仙羽看着亭中背对着不发一言的白衣和尚,露出一丝难言神色,平静道:“我也不知道仙桃恰逢其会回来,与我那老来得女的爹娘一般,她是我最心疼的幼妹。此番行事,她会在房中昏睡一日。主公近些年搜集到天下武林奇珍中,还有一份早些时候留下的秘药,无色无味,掺在她日常诵经礼佛的檀香中,习武之人闻上一刻钟就会神志迷醉,万事不知。”
丰神毓秀的白衣和尚像是消了心中顾虑,脸色稍霁。
这样一个入了魔的和尚,生平最初为了一个女子还俗,后来又决然拜别红尘。在这透着血腥厮杀的前夕,竟是惧怕极了女子看到他赤红双眼的模样。
然而,本无脸色缓和不过瞬间,似被头顶三尺神明施了定身法,他僵硬着脖颈一格一格转头望向赵仙羽,语气里似有荒谬道:“你刚刚说什么?”
捂脸人在房中等了半晌,见面前三人除了各自沉思外再无其他反应。郑思淼不算在内,是因为他早就百无聊赖像市集中杂耍卖艺的江湖艺人抛着空置的杯子逗趣。
短发少年不得不拍了拍桌子,喊道:“你们想好了没?这是韦大人嘱托我的最后一件事,要是没别的意见,我就走了哈。”
见殷红袖又露出温和笑意,捂脸人的气焰霎时歇了一大半。
瞧着温柔恬静的绝美女子,是他学成游历江湖以来,第一个看破他的绝技的人,也是第一个让他一身所学毫无施展可能的对手。
捂脸人很有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意识,小声嘀咕道:“都把我知道所有的事告诉你们,咋还不让我走。”
耳力极佳的荆三娘听闻此言,浅笑道:“小兄弟所说之事,我们自是相信的。妾身知晓小兄弟虽干些拿人钱财□□的伙计,但也算是一个侠义之士。过往所接的悬赏,行刺之人大多都是德行有亏的贪官污吏。就是最后一次在江南出手杀得那两位谢家子弟,也是因为他们暗中干些人贩子的勾当。”
殷红袖意外至极,她看过捂脸人的情报记载,却不会看得那么详尽。
郑思淼咂舌道:“小兄弟行事风流呀,真乃吾辈楷模!”
二人年纪相仿,郑思淼受困高门规矩,一时间神往起那座年少时的江湖。
捂脸人罕见有些羞涩,双掌贴着大腿摩擦了两下,轻快道:“当不起呀。”
当是时,似是察觉到什么。
殷红袖神色凝重,快步走到窗边,眼神倏忽凌厉起来。
“你这会儿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第23章 开戏 荆三娘袅袅行来,与红衣女子一同……
透过窗棂,正对着的是一片漆黑市巷。
夜幕深沉,像是一头狂暴非常欲择人而噬的狰狞野兽在围着客栈不耐踱步,殷红袖轻轻闭眼,六识全开,一身气机如天际云霞随风流散。
潜藏在巷尾片瓦上的黑衣人,是野兽的腥臭獠牙。
殷红袖嘴角翘起一丝弧度,似她这样平和的性子都起了一些讥嘲,淡然道:“暂时还只是一些杂兵。”
荆三娘袅袅行来,与红衣女子一同站在窗前,即便在夜色中一双似水明眸依旧泛起点点光彩,轻笑道:“这是看不起云娥山呀。”
随后,她轻飘飘补充一句,“我也被人小瞧了呢。”
短短两句,透着女子昔年行走江湖的轻狂。
殷红袖神色间露出一丝好奇,转而说道:“荆姐姐当年可遇地府的人短兵相接?”
两人皆知地府这头恶虎如同嗅到了腥气,正蛰伏在清远城附近磨磨不甚锋锐的爪子。荆三娘退隐江湖已有十多年,跟近些时候崛起的摘星楼自然没有机会牵扯,但地府替人干些腌臜事属于老黄历了。荆三娘当年愤然叛离宗门,一路行至此处,手上沾染的可不仅仅只是宗门那群伪君子的血。
荆三娘浅浅道:“听闻当年云娥有位师叔祖宰了六位十殿阎王,凑巧我也杀了一位六宫之主。”
此话一出,郑思淼连同捂脸人皆是目瞪口呆,任言渊因初涉江湖,对这些势力典故尚属一知半解,但他善观色,见捂脸人一副悻悻然的样子,就知此事绝非泛泛之谈。
郑思淼有些牙疼,地府的六宫之主诶,郑家有些退隐祖地,停留在六气境多年的族老也不敢说能稳胜六宫宫主的任何一人。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莫名向往浪涛翻滚不休江湖的世家子弟,对震惊江湖的几桩流言蜚语,也算如数家珍。
地府六宫,每一位宫主可都是能稍微触摸到七神境的人物,而这十几年只陨落了一位,是谅事宗天宫的泰煞。
那杀他之人,不就近在眼前了?
越想越有些毛骨悚然,郑思淼小心觑着并肩站着的两名女子,不由反思这几日自己是否对和善的荆姨干过哪些随意的事。
捂脸人不停揉着太阳穴,叫苦道:“头疼,我很头疼。殷仙子,好姐姐,你们这又是六宫之主的,又是杂兵的,小爷我好生害怕,这就不掺和了,给个准信,能不能放我走了?除你以外,没人能看破我的行踪。”
任言渊不由哑然,倒不是因为这名短发少年说了一些昏话。今夜所说的事迹里,少年可不像什么胆小怯懦之人,能被韦家子侄轻易说动来到越州镗入浑水,这内里潜藏的少年气盛可不止这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