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仙,她竟曾是尊主座下的孔雀仙?
撼竹怔了许久,糊里糊涂地想着,她如何值得尊主待她这般好。
大殿外交战声越来越近,那群不长眼的打着打着竟还打过来了。
渚幽回头瞪了一眼,银发的发上那墨色玉饰簌簌作响。
隔着灰色的纱衣,只见她身上魔纹骤现,那一道道魔纹蜿蜒盘绕着,缠着她的手臂,攀上她的肩头。
她此番回魔域,三主定然觉察得到,她倒不担心骆清和悬荆会做些什么,只怕惊客心会使坏。
长应站在后方,听见方才那一番话后,眉头微微一皱,小脸冰冷得连丁点委屈也见不着了。
她手一抬,捏住了渚幽的袖口,不发一言地跟着回头。
渚幽正想将撼竹提起来的时候,忽嗅见一股魔气悄然靠近。
着实不巧,正是惊客心。
惊客心身后跟着一众天兵,就连前来援助的两位神君也在其中。
这两个面孔渚幽认得,皆是善战的,且天界议事也少不了他们,两位还都是能在天帝跟前说得上话的。
渚幽万没有想到,惊客心竟会将神君引过来,这明摆着是想借她来转移祸患。
轰隆一声,横在大殿正中的金柱被炸成了齑粉,与漫天的黄沙一同飞扬着,细碎的金粒在火光中烁烁闪耀。
渚幽朝皱起眉,退了一步将长应挡了起来,而那两位紧跟着惊客心来的神君已然瞧见她的身影,两位皆是大骇。
她面色不改,抬手按住了长应的发顶,微一使劲,将这站得腰直背挺的龙往下摁着。
长应腿一屈,不得不低下了身。
撼竹立即会意,壮着胆子抓住了长应的龙爪,将她往断壁后边拉。
长应抿着唇,被拉着躲到了断壁后时,脸还往上仰着,一双眼只盯着那银发黑裳的魔。
渚幽将声音放得很轻,险些要被这周遭的打斗声给遮了过去。
“乖一些,莫要出声,莫要跟我。”
长应唇一张,似是想说什么。
渚幽随即又道:“我只喜欢听话懂事的。”
长应这才闭紧了嘴,一声也没吭。
“我将神君引走,你速带长应离开。”渚幽朝撼竹睨去。
撼竹连忙点头,心里却是百般不愿,她不想尊主独自在此,也不想……
也不想带上这只龙,这种只会惹来无穷祸端的龙。
渚幽未再回头,那薄如灰雾的袖口兜满了风,一头银发在这漫天的黄沙中竟皎皎如月华。
她缓步走出了这片废墟,目不斜视地望向了那两位神君。
虽说是故人,但如今已分外陌生,谁也不曾多言,心里大都明白,那日斩仙台上魔气狂横冲天,九天上霞色骤异,百鸟齐鸣似在啼哭……并非大梦一场,只不过是回不去的曾经。
惊客心已遍体是伤,死到临头了,仍想找人垫背,她将两位神君引来,本以为那两位见到渚幽时会先训斥一番,不曾想,他们一句话也未说,当即出了手。
漫天风沙席卷而来,自半空凝成了一柄沙黄色的剑,剑尖直指远处那入魔的神裔!
一位神君御风,而另一位则是驭火。
四处刮刮杂杂的天火似是巨浪一般猛地掀了过去,犹有铺天盖地之势。
渚幽从容不迫,闲庭信步一般,仰头时,眼眸里映满了那盖头而落的火光,一双眼里似有火在烧。
那烈火如浪般劈头盖脸砸下,直截将她裹了个完完全全,在火舌缠过去后,哪还看得见什么人影。
惊客心已借机躲了起来,她确实馋那入魔神裔的身子,也确实觉得那魔不该留。
可当她看到那么个大魔被火裹了个完全时,心竟猛地一跳。
她惴惴不安地探出头看着,一双眼瞪得老大,觉得十分可惜,又很是……
心烦意乱……
就好像她一直未明了自己的心思,她并非只单觉得那入魔神裔面容好看,也并非真的盼着她死。
惊客心慌了,然而她身负重伤,这么贸然出去也救不得火中那魔,她焦灼不安,矛盾至极。
罢了,她其实……其实还是更怕死,她还未能亲眼看见魔主归来,她万不能死!
大火中,一个人影缓缓从中走出,赤着素白的双足,绸裙曳着地。
烧得正艳的火缠上了她的小腿,在触及她腿上的魔纹时,倏然退却。
两位神君俱是难以置信,不曾想这天火竟没能伤她分毫。
渚幽抬手一弹,那沾在她发梢上的火星子登时随风荡开,她那满头银发也映上了火光,绯绯一片。
她眼一弯,问道:“不知此番起兵,天界来了几位神君?”
她口气狂妄,似根本没将神君放在眼里。
两位神君相视了一眼,正要出手时,忽见天边乍然亮起金芒,其下恰恰就是问心岩。
渚幽见他们转身欲走,竟驭起了这本不属她的天火。凶戾的天火在她手中乖巧如稚儿,火光转而朝那两位神君翻腾而去。
她嗤了一声,“我玩儿火的时候,两位神君也不知有未任上这仙职。”
问心岩那处金芒骤降,仿若九天落下神光。
轰隆一声,整个魔域皆在震颤,地也动山也摇,沙丘齐齐下陷。
渚幽不知悬荆和骆清有没有将魔君的棺椁带走,若是带不走,便只能算了。
毕竟没了躯壳还能夺舍,若是魂飞魄散,那魔主便是真的回不来了。
她皱眉想方设法拖住这两位神君,不惜使上周身灵力将他们的缚在这黄沙之中。
魔域中火光耀耀,可依旧见不到天日,昏暗的天上一颗星也见不着,更别说什么或圆或弯的月亮。
这天火一烧,竟烧了三日有余,渚幽也同这两位神君斗上了三日。
她心力交瘁,眼中本被心头血压制的毒雾借机喧宾夺主。
她的眸光越发涣散,一双眼似是呆滞一般,只能听声辨音以抵挡两位神君的攻势。
陡然间,似有玄鸟啼叫,那乌羽鸦雀未及地便化作了人影,女子怔愣地朝渚幽看去,眸光震颤着,半晌才道:“神君,问心岩已开,魔主二魂及肉身并未在内。”
“天帝如何说?”神君问道。
那乌羽鸦雀猛地垂下头,未再看那远处的大妖,而是气息不稳地道:“天帝命我带来镇魔塔,我已……我已将塔交给了诛邪神君。”
“甚好!”那神君怒视渚幽,眼里净是决绝。
乌羽鸦雀哪还敢望去一眼,她已许久未见过这一位了,自那日斩仙台一别,便未曾再遇。
那时在斩仙台上,众仙眼睁睁看着这本该受尽宠爱的凤族神裔入了魔。她当时也在旁观,惶惶不安,心痛如绞。
渚幽虽目不能视,但双耳却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短短一段时日,镇魔塔竟已被塑好,可真不愧是不动尊。
看来……
看来天界当真想将这群见不着光的魔物赶尽杀绝。
诛邪神君果真携塔而来,那玲珑宝塔被他托在掌中,塔上金光芒芒,神力逼人。
此塔一旦祭出,不说这魔域里的大魔小魔,就连整片大漠也会被压入塔下。
那座镇魔塔从诛邪神君掌中旋起,刹那间竟长至百丈高,大到能遮天蔽日。若是这么落下,势必将要这魔域砸出个硕大的窟窿。
渚幽自然看不见,可那灭顶的神力已令她周身不适,她仰起头,面色难看至极。
在镇魔塔神力释出的那一刻,魔域中万魔嚎哭,黄沙与这遍地的断壁残垣皆被卷起。
狂风扑面,渚幽抬臂遮了大半张脸,已近乎要站不稳。
隆隆声中,她似听见惊客心的尖叫声,那魔想必已被卷进塔里了,可撼竹呢,还有她那……她那只龙呢。
越是看不清,越是心如擂鼓,焦灼至极。
她本欲招来魔雾别境,可受神力压制,别境根本招不出来。
同她斗了三日的神君沉声道:“你本不该入魔,若有心悔过,可回天界受未尽之刑。”
又妄图让她回去受无尽之刑?
渚幽眼中并无波澜,心中轻嗤了一下,人人觉得她罪孽满身,可她本无过,又何须悔过。
悬在苍穹上的镇魔塔近乎要将整片魔域笼于其下,渚幽稳不住身,被卷入其中,身影被耀眼的金光给笼得完完全全。
那乌羽鸦雀呆呆看着,眼里淌出了一道清泪。
万鸟眷她慕她,可她怎就入了魔,她怎就落了这么个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