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有去处。”渚幽道。
祸鼠只好又弯着眼笑了,“在这上禧城中,大人只需唤我名字,我不论在何处,皆能赶至大人面前。”
渚幽挥手令他们莫要跟着,随后独自一人到了那龙息结成的冰川上。
这偌大一道沟皆被冻住了,当真像是银龙伏地一般。
渚幽坐在这冰川顶上,朝天边望了一眼,随后施出了灵力,将这上禧城托起。
这上禧城好似海上之船,而她,便是这划桨人。
她将袖子一抖,那根墨发又落了下来,轻飘飘地撘在她的手腕上。
此地已看不见明月,她虽身着墨裙,可一张脸却白得好似天上玉钩。
胸口下那滴心头血静谧不动,就好似又被断了干连。
渚幽抬手捂住了心口,半晌才敛起双目,捏着那根发丝缓缓抬手,略微仰着头,将这发放在了唇上。
唇是粉的,发丝是黑的。
这冰川上隐隐有雾白的光腾起,细看之下并非是光,而是龙息。
这龙息无声无息地凝成了人形,站在了渚幽的身后,将这一幕看进了眼底。
第88章
渚幽动也未动地闭着眼, 仰着头时那素白的脖颈细长好看,她连气息都放缓了些许,生怕将唇上那发丝给吹掉了。
这发丝横在她的唇上, 就好似在芥子里, 长应伏着自上而下地看着她时, 那头发散落在她脸侧的模样。
这龙息结成的冰似有变化, 虽未消融, 可她的手撘在上边,轻易能觉察到这冰上的寒意明显散去了几分。
渚幽猛地睁开眼, 将那根发扯了下来,冷不丁转头朝后看, 这才瞧见了龙息凝成的人形。
那墨发黑裳又纤细高挑的女子,可不就是长应么。
渚幽这才发觉,长应落在这的根本不止龙息, 还有神识,只是龙息味儿太重, 且这冰还结得着实厚实, 让她一时未察觉长应竟将自己的神识置在了坚冰之下。
这是为了盯紧这冰沟,还是为了……看她?
渚幽怔了一瞬,后知后觉自己方才所做的种种皆落进了长应的眼里。
她不由得抿起唇,本想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可偏偏心潮紊乱, 就连带着那滴心头血也躁动个不停, 随着心跳而一下一下往胸口上撞着。
这龙心眼可真多, 明明分了一缕神识在这, 却偏偏还藏着掖着。
渚幽觉得若是以前, 自己这时候应该是要生气的, 可此时却不知该如何气。
长应凝出的人形站在她身后,双目一瞬不瞬地看她,眸光分明是落在了她的唇上。
渚幽猛地一拍身侧的坚冰,这一掌拍下去,却未将这冰川震碎丁点,反倒像是拍灰一样。
她微微眯起眼,说道:“来得还挺巧,将神识藏在这儿也不告诉我?”
长应却道:“我看见了……”
那声音缥缈遥远,好似自九天而来,却偏偏只渚幽能听得见。
渚幽将那根细细长长的头发收回了袖中,“我知晓你长了眼,又怎会看不见。”
长应稚女时常被嘲弄,习以为常般坐了下来,平静道:“那发丝是我的。”
“你怎知是你的?”渚幽琢磨着她还有没有辩解的余地。
“有我的气息。”长应平心静气地说。
此话一出,渚幽哪还有什么辩解的余步,就跟挖了个坑将自己埋进去一般。她屈着手指,分外不自然地往冰上刮了几下。
局势一换,她好似落在了下风。
渚幽下意识觉得这不应该,硬着头皮回头,朝长应看了过去,说道:“那一丝发是被这深渊里的灵力割断的,这么一根头发所蕴含的灵气可不少,怎也也不该落在他人手中。”
长应侧头朝自己那披散在肩的头发看了一眼,随即倾身向前,朝渚幽后背靠近了些许,面色冷淡地问:“可你为何要将它放在唇上,灵气是这么吃的么。”
渚幽后背顿时一僵,这龙说话时,气息落在她的耳后,垂在耳边的发略微一动,搔得耳尖痒。
她按在冰上的手指往掌心一拢,缓缓抿起了唇,舌尖忍不住朝唇上抵。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我直接将灵气渡给你。”长应的气息落在她耳畔,和缓柔软,好似什么棱角都磨平了。
渚幽是侧着头的,她见长应探头跃过她的肩,苍白的唇微微张着,好似当真要将灵气渡给她一般。
长应鼻尖上那颗小痣格外分明,近到快要抵上她的脸颊。
那气息柔柔的,直往她的心头抚弄。
渚幽眼一抬,瞧见长应那双金目眸光专注认真,登时晃了神。
她心头一紧,忙不迭往旁避开,这次不生气是不行的了,蓦地挥去一道灵力去封住长应的嘴。
也不知这龙怎么回事,该说话的时候不爱说话,不该说的偏偏说得十分顺畅。
长应将这灵力拂开,垂着金灿灿的龙目,好似十分委屈。
渚幽见她眸光一黯,不情不愿地想,兴许不该生气。
于是她慢腾腾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长应脂白的手背上。
可谁知,长应竟将手腕一转,把她那根手指握了个正着。
那便让她握着好了,渚幽心道。
她见长应似乎不打算继续给她渡灵力了,这才道:“我走后,你可是去见了玄顷?”
长应捏着那根细白的手指,一寸一寸往上挪,不轻不重地摁在了略微屈着的骨节上。
她平静道:“见了,玄顷问了凤族之事,及要如何撤去闲散仙职。”
渚幽听见「凤族」这二字时,竟是愣了一下,她眸光微黯,皱眉道:“凤族怎么了。”
长应本无意将此事隐瞒,索性说道:“待青鸾化凰,丹穴山便是时候易主了。”
渚幽离了九天两百余年,对云铄的容貌本就要忘了差不多了。
尤其是在复苏了原相后,更是对其无甚系念,就好似稚儿时的相处已成了寡然无味的露水,无色无味。
她半晌才动了动唇道:“也好……”
“九天冗职过多,也是该去掉些许。”长应一顿,又道:“不过,我此番见到玄顷,问了两百年前坤意将浊鉴从盼月崖下请出一事。”
“如何?”渚幽皱眉。
“玄顷确实有所隐瞒,但在我问及此事时,他还是全数道出了。”
长应淡声道,“两百年前入浊鉴的有十二人,如今仍在九天的却只有十一,还有一人自那事之后便因触犯天规而被贬下了凡间。”
渚幽本不想怀疑玄顷,可此事未免太古怪了些,“玄顷为何要隐瞒此事?”
“他受浊鉴诱惑,在万象混沌界里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
长应慢声道,“但我还未知晓,他究竟在里面做了什么。”
“若不是被贬下凡的那仙心思叵测,便是有人用他来当了那替罪羊。”
渚幽可太懂这些魔物的招数了,当即轻嗤了一声,“玄顷有些古怪。”
“我会细究……”长应顿了一下,冰冷的眸光悄悄敛起,问道:“我走后,你可有查到什么?”
渚幽刚要说话,忽觉得有妖靠近,连忙摁住了长应的肩,将她推了一推。
长应顺其自然地躺了下去,身影隐藏在了那被冰封的飞檐后。
那见香轩的祸鼠娘娘走了过来,停在下边仰头问道:“大人,这么晚了,要不上我那喝盏茶?”
渚幽还未回答,手腕便被这龙圈了起来,那力道还不轻,分明就是不想让她去的。
长应躺着,只一只手圈在了渚幽的腕子上,抓得牢牢的。
“不必……”渚幽看了她一眼,又垂头朝楼下那执着折扇的祸鼠望去。
祸鼠的脸未再被遮着,已然恢复如常,鼻是人的鼻,嘴也并非鼠嘴,脸侧也不再有鼠须了。
她仰着头,面容半老,但还算艳丽。她见这位未点头,登时急了起来,匆忙又道:“大人,可、可……”
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她才讪讪又道:“可今日说的那事儿,已经有些眉目了。”
渚幽见这祸鼠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心道应当是查到了什么。
她回头看了一眼,冷不丁迎上了长应那直勾勾的眸光,一时竟犹豫着要不要答应。
长应圈在她腕骨上的手略微一动,拇指自她手腕里侧慢腾腾地抹了一下,兴许仅是神识的缘故,故而身上无甚温度。
她直起身,近乎贴在了渚幽的身后,眸光晦暗地盯向楼下那祸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