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么个能毁天灭地的大妖在自己面前,他们怎会不怕。
他们是闲散惯了,在这城中虚度时日,常于见香轩和赌坊里享这浊世贪色图利之欲。
如今上禧城被劈了出去,谁都不知上禧城日后会如何,若这城没了,也不知该去何处。
闻言,他们连忙从暗处探头出来,小心翼翼地朝那朱凰望了一眼,又连忙收敛的目光,多看一眼便会觉双目灼热,似要爆裂。
一个水妖从池里爬了出来,她四肢白得连丁点血色也没有,四肢也软得好像被抽了骨一般,半个身伏在岸上,声音尖细地道:“大人当真要保上禧城?”
“我为了保上禧城,可是将九天神尊也……”渚幽敛眸,眼中似含有笑意一般,“也得罪了……”
水妖皮肤浮肿溃烂,因着周身白得不同寻常,更衬得她那双眼又大又黑。
她双目刺痛,忍不住低下头,不再直视渚幽,而是去看湖中的倒影。
渚幽那身影映在湖水中,隐隐绰绰的,那水纹一动,她也变得模糊不清,当真像极了水中月。
“不知九天为何要将上禧城劈开,可是我等做错了什么?”
水妖望着渚幽映在水里那朦胧不清的影子,尖着声说。
“你们不知?”渚幽似笑非笑。
一众妖魔瞠目结舌,谁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天界有意封锁消息。
故而谁也不知凤族小女璟夷是魔主一魂转生之事,更不知上边要变天了,就连凤主也要被撤职。
水妖是个机灵的,只是模样长得太寒碜了些,她那黑峻峻的眼眸一转,刻意将声音放轻了一些。
她那声音一轻,顿时变得沙哑无比,难怪要掐着嗓子说话。
她道:“难不成,是因方才一抹不知从何而来的魔气?”
渚幽坐在被冻在冰里的屋檐上,身上那冰川蜿蜒高耸,好似伏着一只白龙。
她屈起手指在膝上轻飘飘地敲了两下,颔首道:“不错……”
“可若只是魔气闯入,何须将上禧城劈离,莫非是这城中藏了什么东西?”
水妖斟酌着开口,那声音哑得好似什么东西在沙地上慢腾腾地擦过,她猛地抬头,又捏起嗓子用尖细的声音说:“若不是藏了东西,方才那九天神尊又何必在此处凿出一条缝来?”
渚幽抬起双掌拍了拍,她垂眼朝那水妖看去,只一眼便马上便将双目移开了,不曾想竟有这么寒碜的妖。
她眸光沉沉,哂笑了一声说:“不错,不过这东西,千年前就藏在这了,这上禧城里想必常有传闻,时常有妖无缘无故消失不见,你们可想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水妖壮着胆子问道,她话音一顿,两眼瞪得老大,问道:“难不成是因此处藏了什么虚空之境。”
“你们既然在这城中待了这么久,想必曾听闻千年前魔主观商有一队魔兵闯入了此城,然而却寻不到踪影之事。”渚幽循循善诱一般,不紧不慢开口。
一只魔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她天生是魔,故而身上魔纹遍布,只是肤色与古魔截然不同命,竟分外白皙,她支支吾吾道:“莫、莫非……魔主回来了?”
此言一出,周遭静凄凄的,只听见檐下铃铛被风给吹得叮咚作响。
悬在天上的花灯在摇晃着,火苗摇摇欲灭。
水妖瞪直了眼,尖声问道:“那一团魔气……”
“那不是魔气。”渚幽淡声道。
“那是什么?”水妖随即又问,她慢吞吞地又爬出一丈,忽觉得周身一冷,连忙缩了回去。
“是观商一魂。”渚幽那丹红的唇翕动着道。
这话好似是从天上落下的掣电红雷,砸得一众妖魔双耳嗡嗡,谁也未料到,那魔雾竟会是魔主的魂,他们面面相觑,浑身战栗着,就好似颓唐了许久的心重新跳动了起来。
这些妖魔,虽看着是不喜惹事的样子,那还不是因没有能耐。
如今九天职仙甚多,就连这上禧城也险些成了其掌中之物,只是千年过去,天界都不曾派仙亲自执掌,至多只是命些个仙在暗中盯着。
渚幽眸光一转,将这些妖魔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她心知观商归来,定是要将世间妖魔都收入手下的。
既然如此,不如她推波助澜,好早些将观商引出来。
这些妖魔听见她的话,心底猖狂的喜意怎么也按捺不知,笑得嘴角裂开,一口白牙都露了出来。
可他们却又不敢太放肆,毕竟这一位的境界兴许还要比魔主高上许多。
他们看不透渚幽的境界,心底却明白,观商鼎盛时期也是被古神一魄给灭了的,能长出四翼的凰鸟,想必……想必也该和古神不相上下了吧。
妖魔唏嘘,心道魔主若是与这位联手,何苦不能将三界皆据为己有。
只不过魔主即便是与这位联手,也未必能毫发无伤。
毕竟当今魔族凋敝,而九天除了一众仙,还有转世古神啊。
水妖怔住了,目眦欲裂一般,双目瞪得太过用力,连眼眶都发疼,她忍不住潜回了水中,尖声道:“难不成魔域三主当真将魔主三魂凑齐了?”
“魔域如今没有三主了。”渚幽纠正道,那第一主早给九天神尊当剑去了。
她话音微顿,又道:“再说,这三魂也并非他们凑齐的。”
“那是?”水妖难以置信。
“是我……”渚幽双眼微弯,俯视着这一众妖魔道。
藏在暗处的些个妖魔纷纷走出,忍着双目的刺痛也要将这朱凰望上一眼,那跪在地上的小魔却颤抖不停,将额头抵至地面,许久未直起身。
渚幽心觉痛快,难怪观商千方百计也要归来,不就是想受众魔敬仰,想让三界仙魔神皆伏于他脚边么,这一欲,这一欲乃「意」,再说得细一些,便是声色名利。
她脊背那根骨忽然灼热得生疼,好似魔气正在将其浸染。
渚幽垂眼,唇角虽是略微扬起,可眼底却是一分喜意也不见,她反手按在了脊背上,把那想将白骨蚕食的魔气勾回了原处。就这么一星半点的魔气,竟还想扰乱她的心绪。
“这样,你们还怕我么。”她双目一抬,朝这一众妖魔扫了过去。
怕仍旧是怕,一种仙魔仍然不敢靠近,却未有人敢质疑。
渚幽慢腾腾开口:“如今魔主三魂已然归一,不过多时便能恢复千年前境界。
届时他必定要去一趟妖界,不如我便将上禧城驱至妖族辖地,也好替观商省些事。”
“大人高瞻远瞩。”水妖在湖里冒出头,冷不丁说了一句。
渚幽睨了她一眼,心道这东西长得是丑了一些,但还算是个会说话的。
少顷,猫妖带着祸鼠娘娘赶了过来,只是无不知未尾随其后。
祸鼠长了一徐娘半老的模样,倒是风韵犹存,身姿也窈窕得很。
她手中执着纸扇,唰一声便将扇子给抖开了,她紧皱着眉头,只朝渚幽望了一眼,便将双目掩在了扇子底下。
猫妖连忙道:“大人,祸鼠娘娘就是这一位。”
祸鼠未说话,大半张脸都挡在了扇子底下,她还是紧皱着眉头,竟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渚幽睨着她,“你一只妖莫非还修了闭口禅?”
祸鼠抿唇一语,却是微微躬身行了个礼。
“大人有所不知,祸鼠娘娘不轻易开口。”猫妖眼眸一转,眸光灵动得很。
祸鼠见状才连忙开口:“见过大人,还望大人见谅,我这嘴可比乌鸦还要厉害,若是道了些什么不好的话,是要成真的。”
“当真?”渚幽一哂。
祸鼠颔首,头上那金步摇战战巍巍,她掩在扇子后的双目略微一弯,又道:“故而我不常说话,就怕将人得罪了,若是如此,还得赔银两。”
“你为何要用扇子遮面,莫非我还看你不得?”渚幽声音渐冷。
祸鼠这才将扇子取下,没想到她竟半化真身,上半张脸看着还是人的模样,可下半边脸却是田鼠长相,只是口中未吐出吱吱声响,依旧还能道出人言。
她那嘴动了动,说道:“方才被大人的威压吓着,一时半会还缓不回来。”
渚幽心道,这上禧城里的妖可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入不得眼,她双眸一闭,“无不知怎未跟来?”
猫妖着实为难,“他好像不在屋中,那屋子上下了禁制,他修为比我高上些许,我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