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破是听到大树倒塌的声音才下来查看情况,发现柳容止不在家中便出来寻找,结果便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事实上,这两月她已经看到过许多次柳容止的「惨状」。
灰色的法衣被河水浸湿之后紧紧地贴附在了柳容止的身上,勾勒出了她姣好的身形,原本便只是简单绾起的白发在挣扎中散落。
柳容止毫无形象地坐在河边,瘦弱的肩膀微微颤动着,泄露了她正在哭泣的事实。
沈云破默默看了许久,最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都多大的人了还哭,若是被无妄知道,定然是要笑话你的。”
她话音未落,却见柳容止手忙脚乱,身形摇晃间又扑回了水中。
“容止!”
沈云破面色一僵,脚下发力,身形瞬间便掠过了河面,将坠入河中沉浮的柳容止提了出来。
没想到柳容止被拉上岸后却不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慌乱地推搡着沈云破,偏着脸用衣袖掩盖面容,好似这番便能遮掩自己此时的狼狈一般。
“你干什么?”
沈云破语气严厉,手臂微一用力,将她打横抱起。
柳容止没有一丝抵抗力,只能捂着自己的脸庞,抖着声音道:“云、云破,不要看我……”
沈云破知道她在乎自己的形象,鼻中发出冷哼,一边朝她的住所走去,一边冷笑道:“你什么丑态我没见过,竟还在意这些?”
柳容止轻轻抽泣了一声,躲在沈云破怀里瑟瑟发抖。
沈云破将她抱回家中,并不理会她的抵抗,伸手帮她脱去了法衣。
六月江南的天气已算得上炎热,法衣之内便是单薄的亵衣。
柳容止缩着手脚,神情难堪,红着眼眶哭腔道:“我、我自己来……”
沈云破取了干净的布帕扔到她身上,伸手拉开了她扭伤的脚。
“云破……”
“你只吃素食才会恢复得如此之慢,脚踝已扭伤许多次了吧?”
沈云破并不理会她微弱的抵抗,稍稍用了些力压了压脚踝,惹得柳容止痛呼出声。
“不要,云破……”
沈云破依言放下她的腿,起身出了门。柳容止以为她是生自己的气,这便走了,方才还无颜面对她,此时却又急得想下床去追。
幸好沈云破回来得快,见她竟想强撑着身体下床,面色又冷了一分。
“你是不知道自己身体什么状况吗?还敢乱动……”
她将手中盛放着冷水的脸盆往床边一放,将柳容止按回了床上。
“云破……”
柳容止似乎已经只会叫她的名,一声声的婉转娇柔,令人怜惜。
沈云破捉着她让她不要乱动,取了湿冷的巾帕为她敷脚踝的红肿。
“我救你回来不是让你这么糟蹋的,若是想死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柳容止连忙道:“我不是想寻死,我、我方才只是太惊讶着急了……”
她听到沈云破的声音,第一个念头是不能让她看到自己如此丑态,这才慌不择路又扑回了水中。
“谅你也没那么愚蠢。”沈云破的声音稍微缓和了一些,手下的动作也温柔了不少,“短时间内不要走动了,你的轮椅呢?”
“在库房里……”
柳容止有些别扭地蜷缩着身体,窘迫得只差用巾帕遮住脸。沈云破看着身下的娇躯,面色微动。
确如沈错所说,柳容止脸上晒黑一些,手脚也粗糙了不少。
但衣物之下的身躯依然白皙娇美,因清瘦了许多而更现出一种弱柳扶风的美感。
沈云破伸手拉了拉柳容止脖颈上的细带:“都湿透了,脱了吧。”
柳容止媚眼圆睁,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沈云破却已经亲自动手帮她解亵衣的带子。
“等、等等,云破……”
“怎么?”
“我可以自己换……”
长公主不复强势,畏手畏脚,着实叫人新鲜。沈云破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盯着她道:“你不久之前不还要我帮你沐浴更衣吗?”
柳容止咬着唇:“我那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云破并未过分为难她,松开手道:“我早已说过,你记起来便不会那么想了。”
柳容止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却最终只说出一句:“谢谢你救了我。”
“只是带你回来了而已。”
“我是说之前……”
“呵,我以为你一心求死,该恨我才对,怎么还会谢我。”
“我没有那么想……”柳容止眼中含泪,“我很开心你来救我,但我也知道你没有原谅我。”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选在这里隐居?”
柳容止落着泪:“我只想离你近些……我知道你明日就要走了,我不会再纠缠你。”
“别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沈云破掐住柳容止的下颌,扭过她的脸来,“无妄说你该当牛做马报答我的恩情,我突然觉得她说得很对,你说是不是?”
柳容止神情惊愕,挂满泪水的睫毛轻轻颤抖,似乎没有听明白沈云破的意思。
“不过你这副身子,也顶不了牛马来用,这可怎生是好?”
“云破……”
别说是她,整个柳家都欠云破太多太多,又岂是她当牛做马还得完的?只是她以为云破早已不屑她的「偿还」。
“想要你给我当牛做马,还得先帮你养好身体,无妄那傻孩子果然不是个做买卖的料。”
柳容止实在猜不出沈云破的用意,既怕自作多情空欢喜一场,又怕自己错过机会。
沈云破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伸手解开了柳容止脖颈上的带子:“把身体擦干吧。”
她这番态度与柳容止还未恢复记忆时仿佛,让柳容止完全无法招架。
“唔,云破……”
“确实瘦了许多,你的身体状况不该只吃素食。”沈云破从柳容止手中接过巾帕为她擦拭身体,“再瘦下去怕是真的难以见人了。”
柳容止从未如此紧张窘迫过,不单是因为她难以用这副残破狼狈的身躯面对沈云破,更是因为她猜不出此时沈云破究竟在想什么。
不过沈云破似乎什么都没想,帮她擦干身体后便为她盖上了薄毯。
“你在这里待着,不准乱跑。”
“你要走了吗?”柳容止万般不舍,却又不敢奢求,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明日何时出发?我能送送你吗?”
沈云破伸出手指点住她的唇瓣:“也不准多问。”
柳容止泫然欲泣,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听话地闭上了嘴。
沈云破满意地出了门,柳容止则辗转不得安宁。
天色渐黑,她渐渐感觉到了饥饿,但想起沈云破的吩咐,又不敢去准备吃食。
就在柳容止打算就这样入睡的时候,房门被再次打开。
沈云破一只手提着食盒,另一只手拿着一支蜡烛,柳容止猛然坐起身只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光影,却立时便分辨出了来人的身份。
“云破!”
沈云破走到床边,一边打开食盒一边淡淡地道:“钓鱼花了些时间,我做了鱼汤,你喝上一些。”
柳容止又惊又喜又是难以置信,一时语无伦次,竟痴傻地应道:“我、我已出家,不可再碰荤腥。”
沈云破看了她一眼:“你带发修行哪里来那么多规矩?再说杀生的是我,与你也没有干系。”
“可、可是……”
沈云破根本不听她的话,亲自舀了一勺煮得浓白的鱼汤喂到她嘴边。
“大约还有一些烫,你小心一点儿。”
柳容止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张开了嘴。
鲫鱼处理得没有一丝腥气,汤白味鲜又不过分浓郁,只是一入口便滋润了柳容止久不沾鱼肉的身体。
阿弥陀佛,小鱼儿功德无量,修得善果。
第178章
食盒中除了鱼汤以外还有米饭和蔬菜, 沈云破给柳容止喂完鱼汤后端了个榻上用的小方桌,将饭菜排了出来。
“你太久没吃肉,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今日便用鱼汤顶一顶吧。”
沈云破年少时是名饕客,做饭的手艺又岂是柳容止能比的?
几碗虽是蔬菜, 但也做得色香味俱全,勾得人食指大动。
柳容止只觉得自己如在梦中, 一边难以置信,一边又止不住地欣喜。
“你……你不吃吗?”
“我不饿,你吃吧。我去准备些热水,你吃完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