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暗暗摇了摇头——沈错能开怀起来固然很好,只不知长公主醒来又是如何光景。
长公主对沈教主的感情自不必说,沈教主看起来虽总不在意长公主,实则也是爱她至极。
如今长公主明面上已经薨逝,两人却还是不能厮守,着实可惜可叹。
私心上,她希望两人能够解开心结,沈掌柜一定也是和她有着同样的想法,可心中对长公主芥蒂未消,故而才会这般纠结矛盾。
柳容止是在第三日清晨醒来的,与沈云破的记忆停留在她睡去的那一刻,而过往回忆已然纷至沓来。
一切恍如一场大梦。
“殿下,您醒啦!”
“姑姑!姑姑,您真的醒了!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不是早就说她没事了吗?就你瞎紧张。”
几道熟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可是没有一个是她期望听到的。
“云破……”柳容止没有忘记沈云破要将她送走的打算,却依然怀抱一丝希冀,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云破呢?无妄,你姑姑呢?”
屋内除了柳容止以外还有沈错、胭脂与景城。景城得知柳容止还活着的消息后,马不停蹄地从炎京赶来,已经侍奉她两日了。
“我姑姑不在这儿,你已经恢复记忆了?”
景城连忙将沈错挤到一边,握住柳容止的手道:“姑姑,我是景城,您现在身体如何?有没有哪里不适?我带了太医,马上便让他为您诊治可好?”
沈错冷哼了一声:“我姑姑的医术是你那些太医比得上的吗?她现在可比先前好多了,我看再过不久就能活蹦乱跳的。”
“你能不能少说一句?”
景城这两天没少受沈错的气,见她现在还要气柳容止,心底直骂她没良心。
沈错与景城从来没看对眼过,唯一的共同点大概便是整日「姑姑姑」了。
“怎么,我又没胡说。本来就是,我姑姑把你姑姑从鬼门关里救回来,你们得好好谢谢我们才对!”
这个不孝女,景城都懒得说她了。
“既然如此,那便让我亲自去感谢一下沈教主吧。”
柳容止一醒来就找沈云破,景城自然希望帮姑姑达成这个心愿。
“你想得倒美。”
沈错才不上当。
柳容止在听到沈错说沈云破不在时,心中希望便已破灭,此时只是神情落寞地摇了摇头。
“景城,算了。”
“可是姑姑——”
“算了……”柳容止放开景城的手,艰难地支撑起身体,脸上带着一丝苦笑,“就这样吧……”
景城连忙扶住柳容止的身体,让她靠在床头:“那您与我一同回炎京吗?”
柳容止依然目不视物,双眼朦胧地不知望着何处:“你先将如今的情况说与我听一听吧。”
景城老老实实将这半年来的情况叙述了一遍。
当初大军埋伏在船只预计沉没之处,斥候沿岸追踪船只,发现船只中途莫名起火,最后全都付之一炬。
大军在江中打捞、两岸搜寻半月有余,只捞到一些残破的尸首,这种情况之下,柳容止无论如何都没有存活的可能。
“既然长公主已经薨逝,那我便不该再回炎京。”
“姑姑,父皇定然会安排妥当的!”
柳容止摇了摇头:“不,我已不是长公主,不该再享受那些荣华富贵。”
“怎么会……”
“而且,我也已经厌倦了那样的生活。”
“那您有何打算?”
柳容止垂下眼来,浓密的睫羽遮掩了双目。
“我会与青灯古卷作伴,赎我前半生留下的罪孽。”
“您、您想要出家?”
“我以前就与你说过,这不是一时兴起的念头。”
景城张了张嘴还想再劝,转念一想,反正姑姑也已不能光明正大回炎京,如此倒也不失为好好安置她的方法。
“那我立即叫人去护国寺安排。”
“不,去护国寺定然还是一堆人侍奉我。你让人在扬州城外修个孤庙便好,我要一个人,你们都不要来打扰。”
“啊?”
景城没想到柳容止竟要做到这种地步,惊讶得竟一时不知道如何去劝。沈错抱着手,盯着柳容止的脸若有所思。
“姑姑,您这样如何照顾自己啊?”
景城好一会儿才记起要劝,柳容止却只是平淡地道:“我有手有脚,怎么会照顾不好自己?”
“哼,我看她是没吃过苦,你便按她说的做,我看她这个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长公主能撑多久。”
第176章
景城待柳容止孝顺至极, 不敢违背她的意思,只能按她所说在扬州外郊寻了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建了一座小庙。
为了保证柳容止的安全, 景城将周遭的田地村庄尽数买下,不到一月便为柳容止修好了庙宇。
柳容止似是铁了心要孤身生活, 在小庙建好之后便搬了进去,当真不要一个人伺候。
“故意把庙建在离姑姑那么近的山脚,我就说这个坏女人死性不改!”
沈错在柳容止搬走时也去凑了下热闹,那小庙修得虽然不大, 但各处细节都看得出精致美观, 一看就不是那种乡野山村的破庙。
因为柳容止目力不佳,腿脚不便,景城在庙上很花了心思,处处都以便利为先。
为了保证柳容止的生活, 她还特意修了来往扬州城的车道,派了人守在村庄四周,每日查看柳容止的情况。
“可是沈掌柜您也没阻止啊。”
沈错一脸忿忿不平, 胭脂却知晓她的心思。当初景城选址之时她便知道了此事,却一直没有行动, 看来也是打算顺其自然了。
“哼,柳容止痴心妄想,我却是阻止什么?我姑姑才不会搭理她呢,没准见她住在近处心烦意乱,明日便走了。”
面对沈错的嘴硬, 胭脂只是微微一笑, 顺着她道:“沈掌柜言之有理,沈教主武功盖世自然是来去自如,她若是不想见着长公主,定然是要走的。”
沈错先是点了点头,后又不放心地道:“便是姑姑不走,那也说明不了什么。她俩一个住山上,一个住山脚,平日肯定见不着几面。
便是见着了,我姑姑若是视她如尘埃,那必然也是不值得为她迁走的。”
“沈掌柜说的是。”
柳容止已然搬进去好几日,但沈云破一直不见有何动静,沈错心中颇为没底,复杂矛盾一言难尽,故而才如此自我安慰。
比起她的自寻烦恼,景城那是真的十分烦恼。父皇已经下诏招她回京,但她着实不放心柳容止孤身在此。
柳容止这一个月中命人教她生火做饭,取水洗衣,住进庙中后只允许景城安排人每月送些物资,不准有人照料她。
景城自然是不放心,暗中派人看护,可一旦被柳容止发现,这些人就都被赶了回来。
她留在这里还能主持大局,但她若不在此处,这些人定然不敢违抗柳容止命令。那扬州知府也不顶事,届时可如何是好?
至于沈错,景城就从没在她身上寄托过希望。
“姑姑今日如何?”
“回禀殿下,长公主今日……取水时不慎跌跤了。”
“那她伤得如何?有没有事?”
“去查看的人被赶了出来,不过看起来应该没有大碍。”
景城重重地叹了口气,眉宇间愁云惨淡:“姑姑已吃了几日干粮,先前生火差点烧了厨房,这可怎生是好?”
庙里引了山上的溪水,柳容止可以不用去河边打水。
但烧水煮饭还有洗衣依然需要从水渠中取水,提水桶对腿脚不便的柳容止来说也有不小的难度。
“长公主今日已生起火来,热了一些馒头,就着腌菜吃了。”
景城听得要掉眼泪:“姑姑何时受过这样的苦。”
“还有一件事……殿下,今日守卫中有人看到一位白衣的女子在河边钓鱼,但一转眼便不见了人影,不知是否是……那一位。”
景城面色一喜:“此事当真?”
“确有其事,守卫原本想上前驱赶,但没看清脸对方便已消失不见了。”
“若真是沈教主,守卫自然寻不到她的踪迹……”景城凝眉深思,“你让守卫不要过分靠近姑姑的住所,在地界附近看守,每日早晚去查看两次便可。”
“遵命……”
柳容止目力虽恢复了一些,但仍弱于常人许多,天色稍黑便完全无法视物,只能早早上床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