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其他人,景城大概还会要求对方交出罪犯,让罪犯接受炎朝律法的审判。
可她如今面对的是两个武林高手,如果没有沈云破及时赶到,只凭官府的人根本无法制服白严。
就算沈云破想把白严交给他们看管,景城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住呢。
沈云破见她答应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那……多谢公主殿下了。”
景城连忙道:“您是长辈,与姑姑一样唤我景城便可。”
沈云破却未理会,作势打算带着白严离开。景城看柳容止只是呆呆地望着沈云破,知道此时已不能依靠这位遇到爱人便理智尽失的姑姑,急中生智道:“教主且慢,请听景城一言。”
沈云破竟果真停下了脚步,望着景城等她开口。
景城方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没想到沈云破真会为她停留,一时受宠若惊。
“你想说什么?”
两人虽然没见过几面,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景城便感觉到沈云破似乎对自己颇为宽容。
她连忙调整了一下心态,深吸了一口气,急促道:“您带着白严恐怕不好寻找落脚之处,何不先留在这里问出您想问的事呢?
这里本就是表姐的住处,您是她的姑姑,又何必另寻他处?
表姐若是知道您还……一定会非常开心的,您为何不见她一面?”
景城语速极快,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理由一股脑儿都全说了出来,生怕沈云破没了耐心不愿听完就离开。
“况且沈铮还在逍遥法外,此番没有得手很可能会再次行动,我姑姑仍处在危险之中。
您今日救了姑姑,景城感激不尽。但送佛送到西,还望教主能再护姑姑一回。”
沈云破眉头渐渐拧紧,景城因她的目光不禁越说越是小声。
但在看到柳容止脸上生出的那一点点期待后又再次鼓起了勇气。
“再说,您要问他的问题不就是沈铮的下落吗?万一他不开口,我姑姑便是最好的诱饵,这也算是互利互惠。”
景城从柳容止处听说了一些他们之间的恩怨,但这番话全然是出于自己的推断,算是死马当活马医。
她这几年一直服侍在柳容止身边,对于柳容止的情况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次柳容止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来严州,即便侥幸活下来,最后也会选择一个深山古刹了却残生。
景城很难想象,了却完最后心愿的柳容止还能活多久。
可就在方才,她从姑姑的脸上看到了几年未见的生气。
虽然模样狼狈,神情悲伤,但她原本无神的双眼中确实地闪耀着光彩。
为了姑姑,她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多留沈教主一些时间——至于之后的事,那就之后再说吧。
沈云破看了景城良久,最后不知是被哪一句话打动,竟然点了点头。
“殿下所言甚是。”
天色已黑,沈错与花弄影却仍在甲板上对峙着。只不过沈错是站着,而花弄影是挟持着胭脂坐靠在栏杆旁。
胭脂被下了迷药,直到此刻才悠悠转醒。
“沈……掌柜?”
“胭脂!”沈错面色一喜,连忙道,“小心,别乱动。”
胭脂头脑还有些昏沉,但她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处境,也想起了晕厥之前最后的一丝记忆。
她只是因为混乱而离开了沈错片刻,便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黑影笼罩,继而失去了意识。而此时,一把冰冷的匕首正抵在她的脖子上。
胭脂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当看到沈错就站在自己身前时,她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小姑娘醒了?”
花弄影为了省力,将昏迷中的胭脂侧抱在怀中,见她醒来手上用了些力,将刀刃往胭脂的皮肤中抵进了一分。
“花弄影!”
沈错见状勃然大怒,下意识地向前踏出一步。
“少主不要激动……”花弄影半拖半拽着胭脂站起身,紧紧地靠着栏杆,“刀剑无眼,还请你三思后行。”
江上夜风凛冽,吹得三人衣衫飞舞,发丝凌乱,沈错紧张地注视着胭脂的表情,生怕花弄影手抖伤害到她。
“你轻点!”
胭脂被锋利的刀刃抵着咽喉,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此时她已经知晓挟持着自己的人是谁,脑中迅速思考着有无可以脱身的办法。
“哦?”花弄影看着沈错紧张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愈发玩味,“看来少主确实非常看重这个小姑娘……比我所以为的还要重视。”
沈错气到极处,心口剧烈地起伏着:“你要是敢伤她一根汗毛,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花弄影似乎很喜欢看她抓狂的模样,根本没有显露出一丝害怕的神色。
“没想到少主喜好的是这种小女孩,亏我那个傻女儿对你情有独钟。”
沈错脸色微变,大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霍紫苏那家伙早与霍鸣英那小徒弟霍梧桐搞到一块儿去了,什么叫对我情有独钟?”
她说完仍怕胭脂误会,对胭脂强调道:“那霍紫苏既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
若非是在这种情形之下,胭脂一定会对沈错偏到没边的关注点感到好笑,也一定会对自己陡然多了个「嫂嫂」感到震惊。
她当日只觉姐姐与霍紫苏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但也只是略微尴尬而已。
反倒是自己都还未开窍的沈错说得如此信誓旦旦着实叫人怀疑。
当然,此刻就算疑惑她也没办法详细询问。倒是沈错没有否认花弄影前半句话,反倒急忙向她解释这件事让她颇为欣喜。
若是今日有所不测,她也能少一件憾事了。
花弄影似乎也颇因沈错的话惊讶,好一会儿才笑道:“我先前便觉梧桐不简单,倒是没想到她二人会……”
她说着摇了摇头,对这件事接受得十分坦然,只是语气有几分自嘲:“看来有些事果真是命中注定的。”
沈错才不想听她的感叹,想要趁她分神之际暗中出手。
然而她只是掌心刚一开始蓄气,花弄影便突然抓起胭脂的腰带,将她向船外扔去。
“啊——”
事情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无论是胭脂还是沈错都没预料到花弄影会在此时发难。
胭脂娇小的身躯被花弄影轻易地投掷了出去,失重感让胭脂本能地发出了尖叫。
沈错在意识到花弄影的意图时,身体便如离弦的利箭一般直追胭脂而去。
花弄影借着扔出胭脂的力道飞退,极力避免与沈错发生正面的冲突。
沈错纵有满腔的怒火,此刻也完全没有时间去搭理花弄影,在踩着栏杆飞身出船时,手中业已解下腰带朝胭脂甩去。
情况紧急,她不敢留有余力,只能与胭脂一块儿跌出船外。
幸而她反应够快,及时用腰带缠住了胭脂的腰身,否则在这种冰冷黑暗的夜晚独自坠入湍急的江流之中,胭脂怕是要凶多吉少。
“胭脂!”
沈错刚一感觉到腰带缠住了胭脂便使了力道将她拉向自己,当两人坠入水中时,沈错与胭脂已经只有咫尺之距。
胭脂被扔出去的刹那确实有一丝惊慌,但当听到沈错的呼喊时她又很快镇静了下来,在即将跌落水中前深深吸了口气。
胭脂跟沈错学过游泳,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只等沈错来救自己。
从高处跌落让她不可避免地沉入水中,江水冰寒刺骨,似能瞬间冻僵人的身体。但胭脂一刻也没耽搁,拼命地划动手脚向上游去。
漆黑之中,有一个力量拽着她的腰身向上拉去。
“沈掌柜!”
胭脂刚一浮出水面便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抱住,黑暗之中胭脂看不清沈错的面容,但只听声音便知道她究竟有多惊慌。
“胭脂,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你有受伤吗?”
沈错松了口气,一手将胭脂紧紧搂在怀中:“我怎么可能会受伤?就是快吓死了。”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两人虽在水中团聚,胭脂也暂时没受什么伤,但在秋夜身处寒冷的江水之中可不是长久之计。
“少主,小胭脂还给您了,我们后会有期。”快船早已在两人落水之后行驶出了好远的距离,沈错此时无处着力,根本不可能再追上。
偏偏花弄影还要落井下石、语出嘲讽,远远冲着沈错叫道,“至于您想将我千刀万剐一事,不如那时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