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换成青禾不愿搭理人了,她宛若听不见一般,看了看人来人往的街道,须臾,半耷着眼皮子,将主导权拿回来。
“你好像对我很了解?”
谢安然并不在意她的态度,语调温和了两分,解释:“施阿姨跟我讲过你。”
施阿姨,自是施念英,除了这位没别人。
讲过,肯定不止提一嘴这么简单。
即使对施念英不了解,可凭借仅有的几次相处,青禾也能猜到施念英那张嘴会抖落出什么,无非就是把自个儿知道的都告诉谢安然,包括结婚的事。施念英不待见文宁,不趁机给人添堵才有鬼了。
年少时的朋友,本就有过似是而非的纠葛,多年不见,另一个人隐婚了,不知道谢安然会怎么想。
心里的古怪占有欲作祟,有些话怎么听怎么不得劲,青禾佯作什么都不懂,嗯声:“这样啊。”
谢安然有些奇怪,态度转变得太快,好像藏着什么事。青禾看不穿这人,直觉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然而谢安然太深沉,不显露分毫。
非但如此,对方还进一步拉话,说:“齐瑞安讲,你们乐队签了飞行文化,恭喜。”
既不熟,早先也没见过面,这么讲话未免太刻意。青禾全当不明白,不接受这份熟络,她没言语,只是看了谢安然一眼,良久,淡声说:“谢谢。”
文宁就是在这时候来的,谢安然可能还想说什么,但银色宾利停在了不远处。见到文宁从车上下来,谢安然的眼神蓦地变了,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接着打住了所有话语,转而沉默。
青禾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转变,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应当是不想见到文宁,谢安然先一步要走,对青禾说:“不打扰你们了,下次见。”
言罢,推着轮椅离开。
没懂这是在唱哪出,青禾感觉自己倒像是彻头彻尾的旁观者,这两位才是闹矛盾的情人,当即有点膈应。不过当着文宁的面,她还是稳住了心神,一脸不在乎地过去,绕过对方直接上车。
文宁望了下远处,瞧着谢安然渐行渐远的背影,再回头看着车里。
青禾兀自系安全带,顺带理理胸前的头发,坐好了,等文宁进来,直接说:“文老板,不给个解释?”
文宁将车门关上,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青禾说,“随便聊聊。”
发动车子,直至驶离这片地区,文宁回道:“我跟她没关系。”
“你说过了。”青禾抬眼看向前方的路。
“跟连贺敏也没关系。”文宁说。这回比较直接,不像上次那样,三两句话就先讲清楚。
青禾不大自在,要问的根本不是这个。
两人接连闹架,除去要离开南城这一项,余下的都跟连贺敏沾边。她俩之间还没打开天窗说亮话,老是模棱两可,相互拉锯,好像谁先把话说出口谁就承认了一样。
文宁先说了,把先前没翻篇的矛盾再拉出来,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不止这句正面的回复,随即又是一句:“上次在咖啡馆是谈工作,沈随和齐瑞安都在,他俩有事先走了。”
所以过后只剩下她和连贺敏,少了两个人,不是单独约见出来喝咖啡。
突如其来的解释,与上次的说法不矛盾,但有细微的差别,之前没解释太多,只说是出来谈点事,并未提及到沈随和齐瑞安。
如果知道齐瑞安他们也在,青禾就不会是那样的反应,不会在车上问那些话,更不会两相质问。当时她俩都变了一个样,脱离了控制,按捺不住内心,各自在介意,有什么潜藏着的东西将出未出。
青禾嘴皮子开开合合,始终讲不出话,憋了半天,干巴巴开口:“没问你这个。”
不大想聊上一次,莫名就有种失控的错觉,仿佛外聊下去就会正面某些事,这时候了都还在躲避。
文宁说:“那是什么?”
她讲不出个所以然,一时哑巴了。
每次都不讲道理,要问不问,要说不说,临到关头了又躲闪,假把式多。
她就是矛盾体,自己都摸不清自己的想法,还老是着别人的道。半天想不出回答,她挺会推诿,别扭反过来怪对方,“你怎么这么奇怪,问东问西的。”
文宁不辩解,只说:“什么时候搬回来住,我去接你。”
她硬气地说:“乐队还有事,看吧。”
文宁点破她:“齐瑞安这两天没下达工作。”
“别的事,”青禾没好气地说,“还有很多要忙的,没空。”
医院离新街不远,拢共不过几里路。车子绕道,避开人多的地方,从居民区附近过去。
文宁没有继续逼问,只是快到了医院了忽而放慢车速,说:“我会找人帮你搬。”
青禾都快别扭成一条绳,唇瓣张合几次,还是没拒绝。
总感觉这人还会做什么,几乎是一停车她就先下去,不跟对方挨拢。
老爷子在住院部三楼住着,医院安静,空气中弥漫着药水味,过道里的医护人员和病人来来回回。
病房里,施念英和文恩承也在,母子俩一直贴心照顾老爷子,一个陪老爷子说话,另一个在旁边削果皮,俨然就是一出阖家幸福的场景,她俩的到来反倒显得有些不合适,强行打断了人家的天伦之乐。
文恩承那小子把失落挂到脸上,明摆着不喜欢她们的造访,小屁孩儿的心眼比针尖还小,妒忌心太重。
青禾能感觉出气氛的尴尬,但都装作无事发生,进了病房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剩下的都交给文宁。
老爷子的病不严重,不是大问题,只是血压偏高身体不舒服,特地住院观察几天。他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不再硬朗,在床上躺了两天就倍显老态,乍一看还是挺让人担心。
他对青禾不错,见到人先出声不说,还破天荒问了问青禾的近况。
这般待遇让青禾受宠若惊,要不是旁边的施念英脸色不大好看,她还会以为走错了病房。老爷子哪个时候能有现在这么和善,简直像变了一个人,跟平时很不一样。
文恩承不争不抢,比上回“懂事”,见到自家姐姐一进门就主动让开位置,把亲爸让出来。
老爷子对此挺满意,先跟青禾聊了会儿,再同文宁讲话。他对亲女儿不如对青禾那么和蔼,还是老样子,板着一张脸,说出来的话都一眼一板的。
他生病了,估计要修养一阵子,一个月还是多长时间说不准,现在文家所有事情都完全交到了文宁手上。
青禾对此毫不知情,也是听父女俩的谈话才咂摸出这点来。合着现在的局面是老爷子偏向于文宁?
看这情况还真有可能,老爷子平时跟铁打似的,哪会因为血压高就突然退下来。修养这么久,就差明着表示要让女儿接替自己了。
当然,目前肯定也是考验阶段,之后还得看文宁的表现。
青禾偷摸瞧了瞧施念英,想看看她什么反应。不出所料,施念英的表情都快控制不住,眼神一沉再沉,数次暗暗地拉扯文恩承,还三番两次上前送吃的,借机打断父女二人的谈话。
文恩承这回机灵了,跟亲妈一唱一和,挺会来事儿。
不知是本就不喜欢这对母子,还是有点护犊子心理,见到这一幕,青禾无端端就很不舒服,比吵架时还憋屈。
第44章
父女俩一直在谈事,从进门就没停过,都是些有关工作的交代,老爷子还是挺在乎家族事业,事无巨细地说着,简直操心不完。
青禾在一边坐着,要懂不懂地旁听。她不会经营公司,工作经验也少得可怜,这种对话就是十足的盲区,听天书似的。
不过施念英无疑是懂的,而且十分了解文家旗下各公司的构造,她背对着老爷子和文宁,手上正在捣鼓茶叶,心思却早就飞远了。
青禾有意无意关注施念英,看破不说破。
老爷子现在的做法肯定偏心,明面上是让文宁帮着忙公司业务,实则是在女儿和未成年的儿子间暂时做了选择,极有可能会把文家的大权交给文宁。但现在就把文家交给女儿当家做主,那以后呢,儿子怎么办?
施念英对此有怨气也正常,别说是在文家了,随便换个正常家庭亦是如此,本质没区别。归根到底,还是对这种极度不公正的分配方式感到不满,不患寡而患不均,谁都没法儿平心静气地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