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跟着两个丫鬟,上去就扇扁头两耳光。
扁头不敢还手,不敢还嘴。
蚕眉女子这才对兰氏说:“我们情园的姐妹,都是外地人,在你们霖县人生地不熟的,又无亲无故,无田无产,你告诉我,我们能怎么办?我们一生下来十指就没沾过阳春水,十二个时辰离不开人伺候,我孑然一身,你叫我如何生存?情园在你们眼里是销金窟,是声色场,可在我们眼里,它是家。家再乱再脏,它也是家,离了家,谁来管我的死活?你吗?”
蚕女名叫秦飒,是从大户人家拐出来的。
兰氏正要骂回去,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这不是你家。”
众人朝发声处望去,说话的却是柳碧雯。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反驳别人,刚说了五个字,早已羞得满脸通红。秦飒曾见过碧雯,但她从未将胆小害羞,装束朴素的碧雯放在眼里,见她反驳自己,便走到碧雯跟前来,指着碧雯的鼻子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试试!”
碧雯背着守门人连忙后退,哪敢回话。
这时,水摇影走上前,把碧雯推开,挡在她跟前,一字一顿地说:“她说,这、不是、你家!听明白了吗?”
秦飒闻言,举手就往摇影脸上扇去。
摇影却早有防备,没等秦飒的手掌拍到自己脸上,一巴掌已先扇在秦飒脸上。秦飒登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似乎从没想过这世上有人敢打她。当即尖叫一声,双手抓住摇影的头发,一脚往摇影膝盖踢去。摇影也不示弱,抓住秦飒的头发,把她往地上按。
眨眼间,两人扭打成一团。
碧雯在战团外徘徊,连忙解劝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情园不是你家,你有你真正的家,你家里有爹爹,有娘亲,他们在等你回去。也许他们已经不在了,我是说也许,但是你肯定还有亲戚朋友,在外地,不在霖县,等你回家,他们肯定会养你,管你的。”
摇影抓着秦飒的衣领道:“小冷猫,你跟她这种五谷不分,四肢不全的人说这些有什么用。她们跟那帮丑货是一样的,又贱又蠢,就只配吃别人的嗟来之食,做别人的坐骑走狗!”
秦飒却没空理她和碧雯。
别人对碧雯和摇影的对话,也熟视无睹。
秦飒和摇影刚打起来,秦飒的朋友就跑来帮忙。兰氏和周容若跑来劝架,也一起挨打。无极园的美女见容若挨打,都来援手。情园的丫鬟婆子接着加入战团,继而无极园的丫鬟婆子也加入战团。几十个美貌姑娘打成打一片,机灵敏锐的旁观男子见了,都来劝架,趁机揩油的揩油,报私仇的报私仇。
劝架男子中既有追随宝书的无极园苦主,又有支持扁头的情园杂役,全都打在一起。不到半刻钟,连扁头等人也加入战团,喝骂厮打起来。
宝书反而得空,跑了出来。
他回头看身后四五百人扭打得尘土飞扬,斥骂声喊叫声落水声声声不绝,不禁摇头苦笑,即刻整顿精神往醇脂池飞纵。
如梦如幻如魇迷
凤钗打个激灵,从噩梦中惊醒。
她定了定神,发觉自己躺在床上,湿衣湿裤已换成了宽松干暖的睡袍,身上盖着丝绒锦褥,背后的床是温的。扭头看四周,房间很大,有衣柜、梳妆台,台上胭脂水粉、笔刷梳夹一应俱全,另有一面照的见全身的穿衣镜,和一张闲卧逸坐的贵妃榻,榻边小桌上放着一个小手炉,正冒着烟丝。
一看便知,这是一间闺房。
房中无人。
凤钗不认得这间闺房,只知道它既不是倪府,也不是青梅坞,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不知言禧是否已经死了,不知自己是怎么上的岸,只是有一种隐隐约约不祥的预感。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忽见床头柜上放着一只碗,内有药味飘出,凤钗咂嘬舌尖,发现口中有药汤余味。
她不禁怀疑,难道是宝书救了我?
惶惶不安中,凤钗坐起身,正要下床走动,忽听门外脚步声响,急忙快步躲到门后。
一时,有人说话道:“我问你,倪姑娘为何还不醒?你个老庸医,话说得条条是道,开的药却一点用处也没有,信不信我现在叫人把你脑袋拧下来!”
凤钗一听这声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捂着胸口喘不上气。
这声音,分明是言禧!
凤钗想到身上这一身衣服肯定是言禧帮她换的,药肯定是言禧喂给她喝的,她在昏迷中不知言禧趁机对她做过什么肮脏丑事,又想到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杀死言贼,只觉五雷轰顶,胃酸心苦,说不出的难受,忍不住喉咙作痒,几乎干呕起来。
猛想到一出声,言禧肯定进屋查看,急忙含泪忍耐。
这一刹那,她不知该从窗户逃走,还是该留下跟言贼再次缠斗。
犹豫间,又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倪姑娘身子弱,奴才下药不敢太猛,只是加了少许人参雪莲,又兼倪姑娘愁思郁结于心,血行缓慢,所以药效迟些。不过倪姑娘只是溺水,得亏大人抢救及时,未伤及肺腑,按理这时应该快醒了。奴才以为,倪姑娘并无大碍,大人不必担心。倒是大人自己受伤不轻,可要安心休养,按时服药,避免过度操劳才好。”
言禧声调中参杂着少有的急躁,道:“好!一刻钟倪姑娘要是再不醒,你提头来见!”
那老医师被吓破了胆,跪地磕头,咚咚作响道:“这、这、这……药力无法掐着点起效,这太难为奴才了……”
言禧道:“闭嘴!出去!”
老医生只得战战兢兢,磨磨蹭蹭地走了。
凤钗在卧房内听言禧没等大夫走远,就起身往里间走来,此时爬窗已来不及了,只得捡起一根玉钗,撰在手里,站在门中央,立等言禧进门。只听门扉咦咦咦咦轻响,言禧缓推木门进来,刚抬脚跨过门槛,尚未踏足房间,凤钗立即将手运劲一挥,握着玉钗朝言禧心口猛刺。
言禧大吃一惊,连忙退后,定了定神才道:“凤儿,你刚醒,别大动肝火,小心伤了身子。”
凤钗一击不中,便要关门。
言禧抵住门页,往内硬挤,凤钗瞅准时机,又举手往言禧手背上扎。言禧已有防备,手腕一转,轻松抓住凤钗的手,用手肘把门推开,另一只手抢过玉钗,拉着凤钗到贵妃椅前,将她按到椅上坐下。
他自己大步走到衣柜前,一边拿衣服给凤钗看,一边说:“天气凉,自己也不知道加件衣服。柜子里的衣服都是给你准备的,喜欢哪件?”
凤钗哪里稀罕言禧的臭衣服,见言禧手臂上包着扎带,猜测是袁大同首次偷袭得手导致的,眼眶上贴着纱布,知道是袁大同第二次偷袭导致的,另外下颌上涂着药水,应是后来受的新伤,料想可能是她昏迷后袁大同第三次偷袭导致的,因此沉声问道:“袁大同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哦,他呀。”言禧道:“淹死了。”
凤钗看言禧气定神闲事不关己的神态,就知道他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至于袁大同是怎么死的,凤钗知道,她就算追问,言禧也不会说,只会拿淹死二字搪塞。况且人已死了,再问又有何益,因此气苦,垂首不语,只思量如何杀贼。
当时凤钗溺水良久,言禧也被困水下,脱身不得,袁大同见状,心中血气翻涌,奈何有心杀贼,气力不济。后来他见水下不停地冒出水泡,便知凤钗气息短浅,不能耐久,必不能如愿与言贼同归于尽,于是闭眼调息,不急于马上出手。
待凤钗气尽,松开言禧,言禧却仍清醒,立刻把凤钗抱出水面。
就在这时,袁大同突然出手袭击言禧。说来也巧,言禧出水之处,离袁大同正好一臂距离,袁大同伸手将自己的辫子套在言禧脖子上,使出浑身力气把言禧按入水中,用力拉扯辫发遏勒言禧。
言禧以为袁大同早已气绝,再次被打个措手不及,他双手抱着凤钗,未及反扯辫发,意识到脖子痛时,脖子早被锁死。他担心凤钗溺水,不能救治,必须快速制住袁大同,因此朝戏台上招手,戏台上立马有人跳水,游来拉开袁大同。
之后言禧为了防止袁大同再次诈死,命人把袁大同的喉咙割断,放干了血才罢。
同时,他把凤钗抱到岸边,实施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