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埃及展,木乃伊传奇
故事的主人公叫林美玉。一个天真、善良的纯孩子。
刚从硕士毕业的她,整天无所事事,天天只想着看展览。家里有一个失业的爸爸,还有一位本科就出来赚钱的妹妹。每个人都喜欢叫她玉儿,希望她像“一代皇后大玉儿”一样,成熟稳重。老爸每日念叨:“你过早没有妈,你就不能担起重任,学着成熟去照顾你妹吗?老是看展,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展览能当饭吃吗?你不如去展览当个工读生,没准挣个几百元的。要不,干脆快点嫁人算了。”
玉儿最喜欢听爸爸唠叨。
现在,她整装待发。走在门口丢给老爸、老妹一句话:“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展啦!我真得不想错过。这回是我梦寐以求的埃及展。我一定要去。我出门啦!”
“啪!”门一关。留下爸爸突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待他几秒钟缓过神来,女儿的影已消失无踪。他才开始嘟嚷道,“这就是我家女儿,她哪次不是说展览是梦寐以求的?我怎么又上她的当了。”
一旁的小女儿倒是懂得安慰爸爸。“由她去吧。这不才刚从硕士大牢里放出来嘛!她确实很喜欢古埃及的东西。从开展的那一天就在我耳边嚷嚷,我的耳朵都已经起茧了。她天天喊。让她出去,我也耳根清净。”
听着小妹的话,老爸不再碎碎念了。女儿爱做的事,他一直都赞成。他的心中有一份对子女的亏欠。玉儿深知肚明。爸爸有过两次婚姻。他说他这辈子算是白过了,他希望自己的女儿们将来别像他这么没志气。他这辈子最不擅长男女之事,到手的女人总是莫名其妙地跑了。他有钱的时候,生玉儿的妈跟一个KTV的男人跑了;他没钱的时候,大玉儿7岁的妈又跟另一个老板跑了。爸说,他是一个失败的男人。他不花天酒地,不赌博成性,不抽烟酗酒,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这一张嘴总是笨地说不出好话。他说女人就爱听好听话,这是坏男人的绝学。他心疼自己的女儿,交待她们别再找跟他一样没出息的“好”男人。
什么是婚姻?什么是真爱?这是一个连上帝都给不出的完美答案。
玉儿每上公交车,总是条件反射地将手捂住胸口。她回想起大陆公交车上的车载电视,总是喜欢播放一则广告,“幸福婚姻,相伴一生,真爱密码。”心理学家分析过单亲家庭的子女,在求偶过程总是比正常家庭的子女其恋爱路程要复杂得多。他们过早地对婚姻产生不信任,爱情的背叛加重他们在求偶过程中对彼此双方的苛求与防卫,导致另一半很难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事实上,玉儿就是如此。爸爸是爱她的,爸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但是随着年龄成长,在某种程度上,她也对爸爸自卑无用的一面表示难过。爱情是如此脆弱,脆弱地让拥有“爱情结晶”的两个人顷刻间化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什么是爱情?她不懂爱。虽然内心极度渴望爱,但也只能点到为止。如今,婚外恋、夫妻离异的概率已是水涨船高。
台湾的公交没有车载电视。很快,她朦朦胧胧,靠着车窗出神了……
兴许——在某个时刻,未来有这样一个男人会教她,告诉她什么是爱情。这个世界真有真爱吗?她自己会不会像妈妈一样,把一位深爱着自己,却又能力不足的男人狠狠抛置脑后?甚至抛下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
她忍不住地叹了口气。眼前的玻璃浮现出一片薄雾。视线模糊了……
科学、社会、文化、家庭、教育……最后到人性。大杂烩的地盘上,擦撞出两片火花的彗星是多么的了不起。
相遇而真爱,真爱得永恒。
汽车快驶向中正纪念堂。玉儿仿佛来到三千年前古文明时期的大门,盯着远处正中央的蔚蓝色屋顶瓦片,她情不自禁地伤神。有这样一个问题:究竟是科学灭了人性,还是人性侮辱科学?
玉儿摆摆手,瞧着展览门口广告牌大大张的图坦卡蒙法老雕像画。她逗趣地欣赏对方手头上嵌有晶莹剔透的祖母绿宝石,似乎在那个伸手能见五指的玻璃球内,也能透过基因找出远古的未解之迷,就像电影《侏罗纪公园》那位老科学家手中握着的蚊子长杖。玉儿猜想,也许那颗祖母绿早已刻画出金字塔底下的秘密。如果真有中古世纪所捏造出的神话,只求万能的神能告诉她:“茫茫人海,谁才是我的另一半?”
古埃及的神话是出神入化。蝎子大帝、眼镜蛇王,鹰神之子,全是躺在精密的三角建筑中心里,令人心醉向往。
她有些行尸走肉。来到售票口,从钱包找出两百五十元台币,买了一张票。
一路排队,一路抱怨。碎碎念的功夫不输给自家爸爸。她嘟囔着:“上天不公平,好人不长命,坏人歹命有够多。”她不是一位标准的基督徒,更不是一位吃斋念经的佛道中人。她宣扬宗教。她相信:宗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限制、统治一个人的思想。就像这些古埃及的统治者一样,法老威武,教条严谨。
一进大门,玉儿已被墙上幅幅法老头相吸引。她震憾着,内心的澎湃让她按捺不住。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是归顺,是征服,是服从。她似乎享受过被人控制,被人训斥,被人叫唤,甚至被人鞭打过的感觉……
她懊恼,莫非自己的本性里有个奴化特质。
玉儿不是考古迷。她甚至连中国的历史都读得乱七八糟。但是她的思想有这样一句话:“历史并非存真,史书永远为强者所用。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又真实的记得真真假假?前世今生?历史是最不能判断对错的。”
她渐渐走向木乃伊的传奇之地,有一只兔子把鼓钟敲响了。文物被多少人推崇,被多少人崇拜。遗迹、化石、古董,朝代存留的证据。
玉儿张大嘴巴“哇”的一声。眼前的一幕叫她忍不住地吞了几口口水。紧张与激动,难受与恐惧,五味杂瓶,胃液翻滚,波涛汹涌。是的,看看周围的人,只要是活人,都在抚摸自己的小肚皮,使胆汁尽量下咽。
她有些天昏地转,所见到的只能是宝藏,而不是一根根被人丢弃的骷颅头。这当中她很想论证一个命题:“人为何死后才觉得伟大?”明明有血有肉时,人觉得卑贱像条虫;死后化为白骨锁在棺材或坛子里,人才觉得自豪如巨龙。我想是灵魂脱壳,脑袋烧坏的缘故。
金字塔的修建,是为了防盗墓者闯进。里头的人需要安息。玉儿很想问旁边的工作人员,木乃伊从埃及运到台湾,他们会不会因为水土不服来找你们算账?估计这话一问出,这些工作人员的表情一定五花八门。
想着这些诙谐画面,玉儿情不自禁地笑出声。这令一旁的工读生极为不满。他的表情极为严肃,他实在想不通,面对这些神圣的木乃伊,一个女生竟然能捧腹大笑,她难道不知道要敬畏死者吗?他用手示意玉儿闭嘴,暗示她学习其他参观者。玉儿睁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人,他们有的肺腑感言,有的一张苦瓜脸,更有的一脸崇拜,但绝对没有人在笑。他们一个个盯着透明柜子里的“新鲜”木乃伊,似乎见到本初子午线地下——圣母玛丽亚的铜体。
工读生仿佛见人齐了,开始端起职业角色。他的声音像是经过千锤百炼,能在生与死之间来回穿梭,确实不简单。
玉儿跟随这一大批人来到木乃伊的婴儿区。
“大家可以看到,眼前的木乃伊都是小婴儿的样子。它们都是些难产及先天性疾病导致死亡的。埃及人有意地将纱布紧紧包裹着婴儿,表示让这些婴儿是在呵护中出生,并且也预示着他们将在温暖中转世。大家可知道,埃及人非常喜欢他们自己的牙齿,牙齿是所有骨头当中最坚硬的部分。另外,通过小婴儿的乳牙,我们可以推断出它们死亡时间。”
……
玉儿并不喜欢看这种木乃伊,那样令她浮想见到一小摊烧焦干尸的样子。她把头转向旁边的挂画。对她而言,欣赏墙上的古埃及壁画更为有趣。不过,当她目视着这大好河山,也许是先前目睹的刺激感,她的脑海里老浮现出那些小婴儿的样子,她甚至觉得这些艺术品是多么的恐怖。瞧那一条眯缝的眼睛,两只手还伸在半空中,似乎想抓着什么却没抓牢,然后就被死神无情、残忍的剥夺灵魂,最后留下干巴巴的躯壳。然而,最令她难受的是婴儿的颈巾,隐约还能闻到骨头留下的DNA粉末——泛起的令人作呕地化学药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