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墨将口中的忘川水吐了出来，又夺过她藏在手中的小瓷瓶，远远地扔了出去，银瓶乍破，忘川水洒了一地。
“我会一直记得你。”他的目光又柔和下来。
漪华笑了笑，说：“如果有来生，万一我想要跟别人成婚，你一定要把我抢回去，不要让给别人。”
来世，是告慰今世不满的憧憬。但是只有京墨知道，漪华元神已灭，没有来世了。他顿了顿，声音沙哑地回答：“好。”
她的身体却没有了温度，再也不能对他笑，同他说话了。
所有的人都背着他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和动作，经过暴风雨的世界安静地出奇，每个人心情沉重。
没有人见过天尊哭，尽管他已经泪如雨下。
此时杜仲才从玉山远远地赶过来，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面色苍白如纸。“师叔祖，漪华她……”
子时钟响，夜已过半。
“都回去吧。”天尊道。
他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经历过。
苏叶面对黑水河，那是漪华离开的地方。他俯身长拜，高声道：“苏叶代天下苍生谢魔君保护人间之恩！”
“谢魔君大恩！”
天界所有人跪下了，魔界的人跪下了，他们身后的凡人也跪下了。是感恩，更是愧疚。他们曾经用最恶毒的预言痛骂过的漪华魔君，用自己的生命保了天下周全。
但是，他们所拜的地方空无一物，魔君魂飞魄散了，落在原地的只有一根簪子。簪子上的红色妖冶光芒已经消失，又成了纯洁的水晶色。
“送你四月雪，原是为了保护你……你却用它……”一只冰凉如玉的手将它捡起来，捧在心上，悉心收好。
众人抬首时，天尊已乘风离去，杳无踪迹。
……
宋有词云：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作者有话要说：
相当于第二遍自我检查了，确认小说有没有bug才上传。正好耳边放着周深深的《情为何物》，我被自己的小说看哭了。
女儿国国王对唐僧说“若有来生”，可是，没有来生。
第83章 倾尽天下
玉山下雪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辰砂开心地窜上流苏树，从一个树枝跳到另外一个树枝，引得上面的积雪簌簌地落下，雪地里打个滚儿撒个欢儿，就变成了小白猫。
京墨临窗而立，俯瞰着千百万年来未曾变过的江山，一片片的雪花落在他的手上，却不会融化。
苏叶成为天帝以后，励精图治，杜仲去了天庭，正儿八经地当起了九重天第一仙君，掌天界兵权。
半夏的境地稍微有些尴尬，谁能料到自己的前夫有一天会成为自己上司呢？
白苓仙官和岁寒仙官被封为仙君。因夫君身故，岁寒得到天帝允许后收养了小公主。
玥娘娘痛失爱女，以泪洗面，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笑容。幸亏魔界有天尊和天帝照应，没人敢挑事。
妖王昔邪将王后之位永远留给了果果，再未娶妻，独身一人。
凡间虽被鬼怪糟蹋了一点，幸好鬼怪被囚得快，人间并未遭受重创，没过几年又恢复了勃勃生机。
一切都很好。
苏叶和杜仲在九重天品茗对弈，杜仲接到天尊传来的风信子，传他前往玉山。苏叶放下棋子，说：“天尊找你定有要事，棋盘给你留着，先去吧。”
杜仲呼哧呼哧地感到玉山，天尊在玉山建了一间厨房，对他说：“你教我做饭吧。”
“师叔祖，你这不是难为我嘛！？”
在杜仲说话时，天尊端出一碗颜色难以描述的浓汤，道：“本尊比着食谱做的，你尝尝哪里需要改进。”
杜仲满心怀疑地接过来，闻一闻，味道有些玄妙，又轻轻啜了一小口。
“噗！”
“咳咳咳，师叔祖，这啥玩意？”杜仲五官扭曲，招呼着在一旁看热闹的辰砂，问：“你喝不？”
辰砂立刻撒了四只爪子，飞奔离开。
京墨正色道：“莲藕排骨玉米汤。”
杜仲忍着作呕的冲动扒拉了下，问：“莲藕呢？”
京墨迷茫地眨眨眼，眼神非常无辜：“没有莲藕，我放了榴莲，应该差不多吧？”
“小仙还有天庭要务要处理，先告辞了。”杜仲满脸悲壮地说完，飞得比辰砂更快。
“回来！”
飞到半空的杜仲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吸了回去，万般无奈之下，为了让京墨早日感受到做饭的艰难从而知难而退，特意报了个食材简单、且非常考验刀工的菜名：“师叔祖，我最近研究出了一道菜，叫‘万缕情丝悲白发’，你要不要学？”
“学。”京墨毫不犹豫地回答。
杜仲微微一笑，“好，那我们从学习切豆腐开始。”
……
天界牡丹凉亭，亭子周围飘着淡黄色的纱帘，里面一个锦衣华服，一个粉衣飘然，他们遣散了仙婢们，畅快地喝酒聊天。
苏叶笑道：“杜仲，你最近越发勤勉了，天庭琐事不惜亲自操持，我真的……特别感动。”
杜仲苦笑：“没办法啊，师叔祖说过，唯有三界正事可以排在教他做饭前面。”
苏叶挑眉，一头白发衬着脸上的盈盈笑意：“所以杜大仙君把自己活成了日理万机的模样……”
“就差连天帝之职都帮你分担喽！”杜仲感慨。
苏叶在软塌上躺下，手中的折扇“刷”的一开，怡然自得。
“还没舍得换呢，不怕人笑话。”杜仲嘲笑他扇子上的四个大字。
苏叶把扇面正过来对着自己细细端详，道：“百无一用是书生，百无一用是天帝啊！”
杜仲心头一直有一事积压，很不畅快，酸里酸气地问道：“他们让你立天后，你怎么不立啊？”
“你真想让我立后？”苏叶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温柔。
杜仲眼神犹疑，躲避着他的目光，言不由衷：“立就立呗，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叶一笑，像在哄一个撒娇的孩子，道：“我从前喜欢饮茶，为了陪你改成了喝酒，还不够啊？”
“我给你调的白发变黑的八珍汤，喝了没有？”杜仲问。
“没喝。”
“为什么？”
苏叶喝了，但是没有效果，不想打击杜仲，只好说：“因为你说过，我白发也好看。”捋了捋鬓边的话，低声道：“这一头白发，总让我想起第一次遇见你的样子。”
杜仲这才展了眉梢，两人干了一杯，一饮而尽后，方才的酸气没了，杜仲又开始侃侃而谈。
“你说奇怪吧？小漪华走了，师叔祖居然……风轻云淡的，一点也不像死了媳妇的样子。”
苏叶道：“天尊不悲不喜，境界确实高。”想了想，又道：“天尊真的心中毫无波澜吗？”
杜仲表示这个问题他也回答不了，搭了个二郎腿，说：“我师叔祖这个人啊，别人觉得他什么都好。”
“天尊确实什么都好。”苏叶点点头。
“不不不，”杜仲摇了摇食指，砸了砸口中留有的酒香，说：“在我看来，他有两个很大的缺点。”
“愿闻其详。”
“其一，天尊地位尊崇，但无权无势，除了我以外身边一个给他效力的都没有，势单力薄啊！”杜仲叹道。
苏叶很认同，趁机挤兑道：“譬如当年天尊与我家君上明明两情相悦，偏偏有人从中作梗，但凡天尊身边有个明白人及时告诉君上，君上就不会嫁给饮歌，更不会发生后来种种。”
“怎么又提那事。”杜仲撇了嘴。
苏叶明白，杜仲一直因此愧对漪华，他虽然每天都乐呵呵的，心里的歉意和难过从不曾少过一分。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他心里反而能好受一些。
“其二呢？”
“其二，过于仁善，过于正直，心无城府，不会算计别人，说白了就是缺心眼儿！”
已经成为天帝的苏叶深有同感，答道：“话糙理不糙，天尊法力高强，自己无所畏惧，如果一旦有了软肋，很容易被人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