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目光里，漪华看到蓝田剑散发出越来越深的光晕，紫菀那头的镇魂杵上升一寸，这边就下压一寸，毫不留情地压在原本就伤痕累累的背部。
悠长的眼神似乎要望穿秋水，京墨，你在哪里，有没有被伤到？
耳边是白果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饮歌太子，你不要伤害漪华，求求你，她已经伤的很重了，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变成人形的果果哭得泪如雨下，只得在心里默默念叨：漪华，你一定要撑住，我没有第二颗药来救你了。
漪华被白果的哭声渲染，自己竟然也留下了两行泪，仿佛不是为自己而哭，而是为别人而哭。
镇魂杵不愧是天帝的法器，重重压下来的时候，疼得整个人都要失去意识，又有一些东西渐渐清晰起来。
紫菀很快便得救了，饮歌急忙过来用蓝田剑翘起镇魂杵的另外一头，将它移走。
苏叶恶狠狠地瞪了杜仲一眼，埋怨他出的馊主意。杜仲心里憋屈，一掌将饮歌拍了出去，慌忙去查看漪华的情形。
万幸，漪华一息尚存，杜仲慌忙将她扶起来，注入一股灵力，对苏叶叹道：“要不是白果的灵药，小漪华就没命了。”
苏叶一脸后怕，感激地朝白果拱了拱手。
饮歌跌跌撞撞地爬到她的身边，满脸愧疚：“漪华，对不起，紫菀怀孕了，我不能不顾她，对不起……我想先救你的。”
这柄蓝田剑的微光，这个人认错的模样，像极了他当年逼死母亲的时候，令人作呕。
他口口声声说最爱漪华。
在她和九重天之间，他选择伤漪华、保天庭。
在她和孩子之间，他选择伤漪华、保孩子。
这样的爱，太廉价了吧！
幸运的是啊，漪华从来没有对饮歌动心，也从来没有期待过他的爱情，否则，伤痕累累的不只是身，还有心。
漪华惨白的嘴唇微张，好像要对饮歌说些什么，饮歌慌忙凑过去。
在饮歌越靠越近时，漪华目光突然变得狠厉，集力于掌心，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报当年屠我魔界之仇！
“父帝！”饮歌失声呐喊。
一切只发生在一刹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是眨眨眼睛的功夫，天帝不知何时挡在了饮歌身前，替他挡下了这一掌！
昔邪紧紧追赶在天帝身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漪华灵气涣散，头昏脑涨，看着一个熟悉的影子满目担忧地冲过来，她心中大安，微微一笑，倒在京墨怀里。
哪怕黎明将至，九幽境里依旧夜色如晦。
美人蕉冷眼瞧着，心中盘算道：漪华伤成这样，应该是是不能离开九幽境了。京墨但凡有点良心，应该会一起留下。到时我看他们如何出去！
四只神兽已经筋疲力尽、战无余力，美人蕉冲着它们打了个口哨。白虎收了利爪，朱雀停止展翅，玄武原地不动，青龙盘旋而卧。
“我们走吧！”美人蕉展开好看的红色宽袖，带着四只乖顺的神兽离去。朱雀的长鸣声音，一如来时那般清脆。
“你受伤了。”昔邪不理别人，先来关心果果。
“你受伤了。”果果红着眼睛，与他同时开口。
昔邪的伤自然更重一些，方才漪华那一掌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真正让天帝几十万年仙力损毁的是昔邪。但是昔邪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回去不闭关静修几个月怕是会废掉。
天帝被饮歌疯一样地传了好几道仙力，这才勉强有了说几句话的力气。“天尊，一切因我而起，所有的罪孽就由我来偿还吧，请天尊放我儿一条生路。”
“父帝，不要……”饮歌抱着天帝，哭的像个孩子。
父帝爱至高无上的权力、爱求之不得的魔后，却独独不爱他这个儿子。饮歌一直这样认为。
可他没想到，与昔邪打斗至重伤的父帝，竟然不顾自己的性命，奔过来为自己挡住了这一掌。
原来父爱一直在，只是他不知道。
“你说的是哪个儿子？”京墨冷眼道。
众人哗然，天帝不只有饮歌太子一个儿子吗？哪里还有别的儿子？
刚刚还在为父爱感动的饮歌神情慌张，原来自己一直猜测的、担忧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天帝装作听不懂他的话，断断续续道：“歌儿从未伤害天尊，更不愿意伤害漪华，他有苦衷，他为了天庭，为了我，他……是个好孩子！”
京墨不答话，手指静静地搭在漪华的手腕上，眉头紧皱，她的情况并不乐观，命悬一线，可是他现在没有能力救她，虽然为她输了几道灵力，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看到漪华奄奄一息的模样，天帝不由地忆起了旧事：“八千多年前，本座误伤了玥儿，那时她已经身怀六甲，孩子生下来以后气息不稳，回天乏术，幸亏天尊出手相救，那个孩子才活了下来。再后来我怂恿昔邪去玉山找天尊报仇，其实，钩吻是我杀的，与天尊无关……”
昔邪一脸厌恶地白了天帝一眼。
饮歌看了漪华一眼，这才明白为何漪华身为魔界之人却出身于凡间，原来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总之，是为父欠她的，你不要责怪漪华，今日这一掌大概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吧！”天帝虽饮歌凄然一笑。
一瞬间，天帝仿佛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千般算计、小人之心的天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若不死，不知会不会有这种觉悟。
也或许，他说这些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儿子。
“父帝，不要离开我，是儿子不好……”饮歌抽泣着。
“歌儿……父帝一直以你为荣……”沧桑的手试探着抬起来，想要去摸一摸儿子的脸颊，却好像那么远，怎么都够不着……
手臂重重地耷拉下来，天帝鹏举——这位六界的主人，在九幽境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化作一缕尘埃。
九幽的夜那样长，永远等不来日出。
九幽的夜那样短，抱不住一个已经离开的人。
“太子殿下，九幽之门即将关闭，我们必须得离开了！”半夏提醒道。
杜仲上前，“师叔祖，我们也得离开了！”
京墨垂着眸，脸色微凉，吩咐道：“杜仲，把魔后的魂魄带回魔界，小心看管，不得妄施法术，不可离开一步，等我出去再说。”
“请师叔祖放心。”杜仲正色道。
“天尊的意思是，您不出去了？”苏叶恭谨地问道。
漪华重伤，若强行带离，经过外面的河流时伤势会进一步恶化。天尊要留下来，陪她在这里养伤。
苏叶懂了他的意思，双手作揖长长一拜：“魔界上下永记天尊恩德，永世不忘！”
冰轮城主跟在苏护法身上，带领五万多兵士们双膝跪倒，虔诚道：“魔界上下永记天尊恩德！永生不忘！”
在苏叶的带领下，杜仲同行，五万多兵将浩浩汤汤离开了九幽境。
白果虽担心漪华的安危，但自己留下来只会给他们增添麻烦，况且昔邪身负重伤需要照顾，只好随着昔邪里离开了。
伤心欲绝的饮歌在半夏和忍冬的再三催促下，带着仅剩的两千多兵将，脚步沉重地离开了九幽境。
饮歌后来说，他在这一天得到了很多，失去的更多。
他失去了漪华，也知道自己从未得到过。
他终于享受了父爱，又在一瞬间失去。
他终于能回天庭如愿以偿地继任天帝之位，天界却折损了整整五十万人马，实力大损，不堪一击。
回首间，九幽之门缓缓消失，沉入河流湍急的漩涡里，消失不见。黑色的河流飘来几朵海菜花，依然是妖冶的美。
身后跟随的两千多名天兵惊魂未定地长呼一口气，终于从那个可怕的鬼地方出来了。
紫菀紧紧跟在饮歌身边，只见他眸色幽深，面无表情的掠过正在庆幸劫后余生的天兵们。他对忍冬道：“天庭损失五十万大军，要是不帮你瞒着，你担得起这个罪名吗？”
忍冬面色一僵，不知这位太子殿下此言何意。
一口冷气从饮歌的嘴里吐出，他目视九重天的方向，两手背在身后，眼神平静无波。
“杀，一个不留。”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饮歌大概是九重天的李承鄞吧
第68章 蝴蝶效应
暗夜即将离去，黎明尚未到来。喧闹的人群一波一波地走了，放眼望去，这里只剩下京墨和漪华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