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指未勾(5)

窗外浮云流动,静谧无声,世间万物的流转是不是也如此悄然来去?浮云于我,不过过眼云烟,我于浮云,不过沧海一粟。。。

我正呆望着天空,突然一白影从窗外跳了进来,吓我一大跳,还好没叫出声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子宬,但看到是他我就惊恐了!我一直觉得自己和他那段遇见是极不真实的,有点飘忽有点诡异。试问我们这个穷乡僻野怎么可能出现如他那般华美之人?不是遇妖就是梦魇了。

但现在这个妖或梦魇大咧咧出现在我屋内,笑嘻嘻地冲着我露出一排可爱玉牙,我脑子一懵果断出手捏了捏他那白晳的脸颊,热呼的!是真人呀!

这样我更惊恐了!他怎么跑到庵里来了?而且还跑到我房里,要是别人看到了就麻烦了!

“你怎么来了?让人看到可不好!”我惊恐中夹杂着慌乱与气恼。

子宬轻哼了一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也不高兴道:“你还是第一个除了父亲母亲之外敢捏我脸的人!”

我缩了缩手,尴尬道:“对不起哦,手残,没忍住。。。”哦晕,我在说什么!

他朝我翻了个白眼,走到床边故意使劲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脚说:“都七日了,还没好呀!”

我回了他一眼,故作正经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心里在打鼓,快说正事,说完了你赶紧走!

“没事!就是一个人玩太无聊了!喂,话说你什么时候好呀?”说着又戳了戳。

我真是要被他气死了!他不知道这闲聊的不是地方吗?如果说换个地点,比如大家在大街上遇见,闲聊一番,八卦一阵,没有问题!但你别无聊跑来一个沙弥尼房里坐着拉家常吧!你又不是个女的!

“可能还要过两天吧,你快走吧,别人看到就。。。”我心中兵荒马乱,真怕妙清突然进来,到时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希望他能马上消失,马上!

我还没说完呢,就见两样东西抛在我床上,他也很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喏,这是三七回生膏,一天擦两次。”

他拿起一个金色小圆瓶在我眼前晃了晃,接着又指指另一本书说:“这是玄能法师著的《禅话三百》,你应该喜欢。”说完颇为得意地嘿嘿两声。

“嗯嗯!多谢!”我其实完全没心思理他送的什么,慌里慌张地敷衍两声。

他撇了撇嘴,跳上了窗棂。看他马上走了,我终于松了口气!

但他一怔,又回头对我挥挥手说:“每天记得擦药,好了快来找我玩哈!”我心又紧缩一下,皱着眉点了点头。

他也不在意我的烦躁,说完露出一个阳光般的大大的笑脸,转身闪出了窗外。

我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呆呆地看着手中两件东西,半晌,又把它们藏在了被褥下面。

窗外浮云悠然,雁过无痕。

子宬给的三七回生膏确实挺好用,没两天我的脚就好了。但我又开始纠结了,我要去谢谢他吗?还是。。。我一遍遍抄着经书,心里零乱一地。

师父走过来拿起我抄的几页经书看了看,说:“妙益,今日你的字有些潦草。抄经须静心,你去把檀香点上,再抄一遍。”

檀香腾起一缕轻烟,清幽的香味在房中袅绕,和笔墨书香交融,宁心静气,世间万物顺气自然罢了。

不就是说声谢谢嘛,哪有那么艰难。。。我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啊。。。

☆、第五章

我每一旬最后一天都会去河边洗衣服,今天又到了洗衣服的时候,我反复对自己说:“我是去洗衣服的,顺便谢谢他。”

当我走到河边时,看见他果然在那。他还是一身白衣,正斜躺在一根矮枝上打盹。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阳光洒落在上面,如夜空中星光流泻。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光光的脑袋,突然有点想往回走。

我本是一棵无忧无虑的野草,风雨雷电都安然自得,现发现身边挺立着一棵繁茂的大树,不由得自惭形秽。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长得可真好看,肌肤如玉瓷般泛着光泽,修长的剑眉,高挺的鼻梁,纤长的睫毛投下一圈光影,嘴角向上勾起一丝优美的幅度,似乎在做着好梦。我站在原地不敢动,生怕一发出声响就碎了这如玉般人的美梦。。。

就这样,他在树上梦周公,我在树下望着他,光影在林间默默地流动。

太阳移到了当空,刺眼的阳光直射在他眼睛上,他揉了揉眼睛看到树下的我:“咦,小妙益,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我迅速低头说了句:“才来。谢谢你送的东西。”然后转身急冲冲地去洗衣服,就像自己好赶时间一样。

我其实知道自己脸有点烫,刚才在树下偷看他竟被他逮个正着,我当时就好尬,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丢人啊!我懊恼地想着,突然发现自己走得同手同脚!天啦,我到底在做什么!一定要淡定淡定!!我脸紧绷着,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表情。

“来,给你看看,我这几天练的成效!”他突然一把抓住我拉到一边,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对着河里瞄了瞄,飞速用石子往河里一掷,只见石子“咚”地一声入水,一条游鱼被砸中,吃疼地一下惊出水面,子宬腾空而起,一把抓住鱼退回了岸边。

他大笑着捏着鱼尾巴在我面前扬了扬,说:“看,厉害吧!我练了好多次,这拈叶飞花的功夫来抓鱼也很不错!”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又皱起眉头看了看他手中的鱼,心里直叹阿弥陀佛。

这浑小子不知道我是沙弥尼吗?不知道我要惜生的吗?

“想不想学?我教你呀!”他一脸得意地看着我。我摇摇头,表示毫无兴趣,心里其实对他的智商大感着急!况且我从小就好静不爱动,对于学功夫是没想过,更何况是用来抓鱼,这是犯戒呀!浑小子!

他有些懊恼,把手中的鱼随手丢在地上,鱼儿在地上不停地翻腾,看得我内心一阵焦虑。

“这个。。。这个。。。你不要了,我能不能把它放河里?”我指了指那垂死挣扎的鱼。我见不得杀生,更见不得见死不救!佛主在上看着我呢!

他微微一怔,嘟囔着说:“随便。”

我急忙捧起鱼飞速跑到河边,一松手把鱼放进了河里。鱼儿一遇到水,又欢快地游走了,我长长地松了口气。

一回头,发现他正盯着我看,好像我是个异类!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合十道:“出家人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请见谅。”

他白了我一眼,说:“你若不杀他,他就会杀你,怎么办?”

这是什么鬼问题!

我真的很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佛经中有个故事,说的是昔日舍利弗在耆闍崛山进入金刚三昧,山中有一恶鬼叫伽罗以为沙门是世间最好欺负的人,就以拳击杀舍利弗,想把他的头打得粉碎。要知道伽罗鬼的力量之大,他能用拳把须弥山分成二半,但打在舍利弗头上,舍利弗只觉得像头上落下一片树叶,而那恶鬼却七孔流血而堕地狱了。金刚三昧力量之大,能守护修行者,滥杀佛教徒者也终会堕无间地狱。”

我觉得自己说得真好,如果是师父听到了,定会目光欣慰,点头称赞,日后必将委以重任,光耀佛门。。。

但我话音刚落就听见头顶传来嗤嗤憋笑,抬头一看,子宬憋得脸都通红,终于忍不住暴笑起来。

我有些气恼,我说得不对吗?他这是在嘲笑我?哼!

我转头准备去洗衣服,懒得理他。突然觉得脑袋好痛,回头一看,这浑小子居然拿石子丢我头,我一边揉着脑袋一边不高兴地说:“你这是干什么?”

“痛吗?会痛吧?嘿嘿,还金刚三昧呢,一个小石子就破了!”他嘻嘻笑着,甚为得意。

“我。。。我只是修行不够!”我辩解道。心里可不服气了,就你这样的,你又懂了?

“别自欺欺人了!你那只是故事,世人都是肉身凡胎,哪有打着不痛的?人人都有自保意识,别人拿刀架你脖子上了你还给别人大讲佛理,不去反抗?”

见我不语,又故作老道地叹了一口气:”唉,好好的一个女娃,念佛就念傻了。”他撇了撇嘴,瞟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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