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黯然,道:“为什么?”
花苓面目灰白,唇角扯出一个凄凉的笑。
“为什么!”她仰天长叹一声,又阖目摇了摇头,两行冰泪滑落。
“我也不愿如此,不愿如此!但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啊!我要活着,活到我为吴郞生下个孩儿,我就可以去了。。。”说罢,她泪如雨下。
“为了自已的执念而去残害他人?”无忧正色道。
“执念?”花苓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垂眸道:“是执念吧。。。我至今都记得那日十九,堂前红烛成双,他一身红衣说要和我天长地久。。。我不想失约,哪怕只有一天也好啊!
“为了这念想,我与黄泉渡者立下十年之约,还阳十年,此后永世不得离开地府。我本以为上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我想。。。虽然我不能陪他百头到老,但有这十年的岁月也是满足了。但。。。但吴郎待我太好了,我怎么忍心就这样离他而去啊,我不想看到他在这世间孤苦一人,悲恸终老,我不能这么残忍!我要给他留个孩儿陪着他,也算有个念想啊。。。”花苓喃喃。
“为了吴郎,我连死都不怕,还怕去害人?所有的业障都是我一人所种,所有的报应都找我吧!”花苓抬眼间,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花苓,你本生纯善,虔心向佛,难道没有其它的方法?”我心有不忍。
“如果上天能再给我条路走,我又何必去寻那歧途?十年之约已到,我不吸人魂魄就只有魂飞魄散!我不想死,不想!”
“人心总是不能满足的。。。如你有了孩儿更贪恋红尘了!”玄机冷冷道。
花苓一滞,泪道:“道长,我生下孩儿就会离开的。。。”
“花苓,放手吧,你现在已经酿成大错了,别再执迷不悟了!”我皱眉道。
“执迷不悟?你这种天生就少一魂的人自然是不会执迷不悟的,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这种人生就如行尸走肉,还不如成全了我!”突然花苓眼神无比凌厉,她的金钗落地,长发飞散,只见她右手一挥,手腕上的手珠红光大作,无数根发丝从里面飞出,直冲向我。
我一惊,正准备持剑以对,就听得玄机大喊一声:“你在里面别动!”一个青白身影跃到我身前,他桃木剑一挥,把发丝接连斩断。
风声大作,那发丝如有生命一般,刚一斩断了又迎着风继续疯长,而且越来越多,如一条条毒蛇袭来,束缚不放。眼看着玄机的桃木剑已被发丝缠得死死的,他迅速从怀中拿出一张驱鬼符往剑上一贴,口中密咒,那发丝如同着了火一般瞬间被烧了干净。
花苓见状魔性大作,厉吼一声,周围火光四起,整个人如浴火海。我突然有些恍惚,眼前浮现出当日五空庵被焚,明海住持葬身火海时的情景。
我急得大吼一声:“不要!”却听得她在火中缓缓道:“当年我葬身火海时那挫骨扬灰的痛我至今仍记忆犹新,你也来尝尝!”
说罢,就见一团烈火向我扑来,玄机从怀里拿出一个罗盘,道:“天罡正气,邪魔消退!破!”罗盘金光大作,光到之处,那团烈火瞬间在空中化为乌有。
花苓踉跄一步,转眼大笑起来。只见她全身被火烧得如同焦木,只剩下眼白圆睁,样子十分骇人。
她幽幽道:“我的肉身早已烧焦,为了恢复我本来的容貌我向黄泉渡者求了化腐丹,吃下它每月初一我都会如蛇脱皮蚕破茧,身体剧痛难忍。”边说着就见她脸上的黑色焦皮一块一块地掉,露出一块块带血的鲜肉,那血红的鲜肉一遇空气又飞快地恢复成常色。
她嘴边渗着血,咬牙继续说:“每月一次死而复生的痛,我坚持了十年,一百二十次!为了他,还有什么我不能够的呢?哈哈哈哈。。。别给我说什么停手,阻我者,死!”
☆、第四十二章
说罢,她眉眼一横,高举手珠:“苍苍阴魂,皆我所驱,三道泯灭,无死无生!”只听得四野鬼哭狼嚎之声大作,无数的冥火向她飞聚而来,在她四周盘旋。冥火越聚越多,把她包围其中,只见她身上黑气弥漫,逐渐旋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把冥火尽数吞没。
她在漩涡中一挥手,黑气瞬间幻化为无数鬼头,呼啸着扑向玄机,玄机挥剑利斩,但那鬼头何其多,密密麻麻地笼罩下来,转眼间就把他死死地包裹起来。
“玄机!”我心中大骇,儿时我听师父说过那黑气是死气,有一位高僧就是被那黑气束缚,最后被其蚕噬而死。
我不敢多想,拔剑掠身上前,想一剑斩断她的手珠,我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完全是出于一个杀手的本能,手起刀落,势如破竹!
然而。。。
当我一掠出八卦圈,整个人脑子里突然一下空白,周围时间仿佛静止了,我也停滞于空中。一瞬间又感觉落下了什么,我低头一看,我的天!什么情况!
落下的竟然是自己,而且是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啪”地一声,像个麻袋。
我不由得惊骇,急忙伸出手看,自己的双手竟是透明的,我竟。。。灵魂出了窍!我脑中闪过那日初遇花苓我为什么突然恍神,瞬间明白了玄机为什么让我在八卦圈内别动的原因:花苓的手珠能吸人魂魄,我的灵魂与肉身分离了!
我按捺住自己的心绪,抬眼一看,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世界:整个天地混沌一片,没有日月星辰,没有山林湖泊,四周萦绕着浓浓的迷雾,无数幽绿的鬼魂,或明或暗,或狰狞或凄苦,它们漂浮在空中狞笑着哭嚎着歌唱着大叫着。。。
突然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魂朝我飞冲过来,我感觉轻轻一震发现它又穿过我飞了过去,它察觉有些异样停下来回头看了看我吼道:“快来看啊,这里有个生魂!”话音一出,无数鬼魂朝我飞聚而来。
“它是我的!我要吃掉它!”
“是我先发现的,要吃也是我先吃!”
“滚开!我黑刹鬼在此,谁敢先吃!”
“你算老几?这里是老子炎啖的地盘,谁敢撒野?”
无数鬼魂在我周围七嘴八舌,我心中惶恐,旋即大声念诵:“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地藏菩萨的名号如同真言,有无边的佛力,我的魂魄泛起隐隐白光,众鬼魂见状唯唯不敢上前。
我仍不停地诵着地藏菩萨的名号,花苓身边的黑气逐渐淡了下去,她吃惊地抬头望了望半空中的我。
这时只见包裹住玄机的黑气中金光一闪,黑气裂开一条缝隙,随即“啪”地一声爆开,玄机手执罗盘从里跃出。他面无血色,似乎耗费了不少真气,手中的罗盘也“咔擦”一声龟裂成几半。
他抛下罗盘,迅速瞟了一眼地上我的肉身大喊:“无忧,快把熹微带走。”无忧闻言,搀起我的肉身双手结印,一个遁形便不见了踪影。
花苓眉头一皱,扬手向我,她手珠中的黑丝化为一双双黑爪呜咽着向我抓来,玄机见状挥起桃木剑向那无数黑爪砍去,那些黑爪一遇桃木剑纷纷消散。
花苓目光狠厉,檀口一张向那手珠吐出一口黑红血水,那手珠骤然变大,在一团黑红烟云中那手珠化成一枚漆黑的手掌大小的令牌状东西,花苓眉眼一横,那令牌里激射出一道道黑色的箭矢,直逼我与玄机而来。
眼看那漫天的箭雨就要落下,玄机一个闪身窜到我身前,左手一扬,抛出无数金色符纸,那些符纸如有灵性一般,在空中排成了一个巨大的太极八卦阵,这八卦阵一成形,金光大作,立即如一面无形的屏障挡住了那漫天箭雨,箭雨打在那屏障上燃起缕缕黑烟,化为灰烬。
花苓正欲再次发作,一个男声在不远处大喊:“你们别打了!”
大家定睛一看,竟是吴公子!
“吴。。。吴郎。。。”花苓转眼面如死灰,慌忙以袖掩面。
“小诗。。。”吴公子对着花苓道。
“你。。。你知道了?”花苓眼神闪烁着。
“当你重新站在我面前时,我还有一丝疑惑,但当你一开口我就知道是我的发妻小诗回来了!”吴公子哽咽道,“你虽然改了名字,装作偶遇,但我知道就是你,你的容貌,你的声音,你的气息,你的一颦一笑都是小诗。。。我怎会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