忡。这般转变只持续了半秒,便又在下一瞬恢复了原状,快到如叙华衣那般心细之人都没有发现。
“嗯,好。”
她轻轻的点头,手指紧扣在一起,指甲掐进掌心,却早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
二人进了门,素娘便闪身进入内室去换衣裳,药汁粘在衣服上黏糊糊的,着实有些不舒服。
叙华衣坐在外间喝了杯茶,心中记挂着皇明火炼丹的情况,有些心神不宁。
所以便没有注意到内室的情况。
素娘早已经换了件衣裳,简单淡雅的鹅黄色外衫,三层云袖柔软飘逸,细柔腰肢柔弱,被一条金色腰封所固,金缎之上绣着浴火重生的凤凰,一针一线都费尽了绣娘们的心血。
此刻她正跪趴在床榻前的地上,神色严肃,连发髻松散开都没有发现。
放在哪儿了?怎么会没有呢,应该在这儿的啊……
她挽起袖子朝榻下摸索着,掌心一次次的触碰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却唯独没有她想要的那个。
明明放在下面了,啊……找到了!
在床榻的最右侧最深爱的角落里,她终于摸到了那个有棱有角的东西,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去。她未曾起身,就这般跪在地上,将里面的东西抱出来,指腹抹去上面的灰尘,打开——
六粒深褐色的药静静的躺在柔软名贵的绸布上。
是玉飞影上次来西海是赠给她的药……
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她咬着唇不敢说话,只摊开攥紧的手,与盒子中几乎没有什么明显不同的丹药,不仔细辨认根本看不出来。
狸猫换太子这一招,能否成功就看此一举了……
她当然知道是华衣给自己的东西定是这世界上最好的。或许她这几日日夜颠倒的劳累也只是为了这么一颗小小的药,如果她真的想要长生永存的话,估计早就激动的吃下去了。
可是她并不想。
她以一个烦人的身子在仙家的地方活了几百年,如今,这副皮囊终究还是老去了。
正如玉飞影曾经说到过的那样,外面依旧光鲜亮丽,内里已经腐烂不堪。
早就无力回天……
两百百四十年的寿命已让她心满意足,就算再多几十年也不过
如此,反而会让华衣迁怨其他人,平白伤了无辜者的心。
既然如此,又何必强求?
不如用这副残缺的身子替她顶下罪责,也算是自己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如此想着,素娘从精致轻巧的木盒子里取出了一粒丹药,将一切规整恢复成原状,她才扶着床榻缓缓起身,行至窗台旁的小几案前。
红木托盘上放了一个檀色的茶壶,两指捏开瓷盖,茶香四溢,低头即可见那漂浮不定的茶叶,约有小指一截的长度,在已经变了颜色的茶水中翻腾。
起起伏伏,白烟飘渺。
如同她这一世匆忙的人生,不问来路,不惧归途,无根无子……
素娘沉沉的看了许久,紧绷了许久的面容彻底轻松下来,她扬了扬眼,毫不犹豫的将那已经被捏的不成样子的药丢了进去。
回魂丹是上古灵药,是诸神曾经用过的东西,神力自然妙不可言,虽然在几万年的流传中已经渐渐生了些邪法,可依旧保留了那最原始了特性——遇水即化。
如今药才刚刚入水,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
心仿佛被揪了一下,她沉默的抬手将茶壶盖放好,手腕用力摇晃两圈,随后端起托盘抬脚朝外走去:“华衣,快尝尝我新泡的茶!”
叙华衣已经坐在凳子上无意识的喝了三杯水,她想的入迷,身子还在沉华堂,心却已经飞到幽堂去了,就在刚刚,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去杀哪里的仙娥。
素娘在她的身侧坐下,恰巧将她拉回现实。
素娘一边倒茶,一边轻声道:“华衣,我最近新学泡茶方法,这壶茶就是这用那法子泡出来的,你快尝尝,我之前尝过,味道很是不错,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叙华衣还是那般浅笑,眉眼间贵气十足,举手投足都是说不出的风韵,美的就像一卷水墨画一样,淡妆浓抹的恰到好处,叫人怎么也看不够。
整个西海的人都知道。
公主从不会拒绝素娘的任何东西,哪怕是毒药。
而这次只不过是一杯茶而已……
叙华衣抬手接过面前人递过来的茶,茶香淡淡缭绕身旁,说不出来的舒服。
“好茶!”
“你快喝一口尝尝。”
仰头,一杯饮尽……
素娘终于正大光明的看向眼前人的眼睛,深情且愧疚。
对不起,华衣,你不要怪我,我无甚才华,只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叫你免受责罚,若你以后知道了真相,万万不要恼我……
第59章 草菅人命
口中茶香弥漫, 初时是淡淡的香甜,饮到最后,就只剩下了满口的苦涩, 顺着喉咙,苦到心尖上。茶还是自己最爱的种类, 可叙华衣尝着,总觉得还掺杂了些其他东西。
刚刚喝的太急, 来不及细细品味就没了, 等现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喉咙间的干涩让她止不住的皱眉, 美眸中一闪而过的悲怨。
为何会这般苦?
竟叫她忍不住心酸,眼角泛上些许潮红。
心怀疑虑,叙华衣放下茶杯, 名贵瓷器的碰撞声意外清脆,在静谧的沉华堂里环绕,恰好唤醒了沉浸在歉意中的素娘。
后者听到声响, 蓦地低着头, 鬓角青丝从耳畔滑落,在细风中飞舞,承珠玉宝石明光, 发梢略白,多了几分蓬松的卷意。
“素娘,这茶你是用什么法子煮的?为何我尝着, 有一股子苦味?”
素娘抬头, 倾国端华的脸上洋溢着恬静的笑意,她抬眼凝望眼前人,朱唇半启, 似娇嗔。
“茶不都是先苦后甜的吗?经历了苦,才能尝到甜。就如同这世间人人都爱甜,总想着一世安稳,生来就坠入蜜糖瓮,翻手即可权倾朝野。可我瞧着四海的尊者,哪一个不是先苦的呢?许是华衣你刚刚喝的太急了,只尝到了苦?”
也只记住了苦……
“只尝到了苦?”
叙华衣低声自语一番,向来清明的眸子出现了些许迷茫。她微愣片刻,素白指尖再次捏起茶盖,目光落及洁白杯底柔软漂浮着的茶叶,心底不觉涌起些什么,只那一瞬间的异常太快,叫她抓不住。
搁在腿上的手蓦地揪紧衣裳,华贵的布料在手中变幻形状,并随着两指摩挲的动作呲呲作响,她半眯着眸子,眼底晦暗不明。
刚刚……是心慌吗?
怎么会是心慌呢?
明明都已经成功了,为何还会心慌?
“华衣?”
“啊?刚刚想到了一些烦杂恼人的事,叫我有些分心了。素娘你说的对,或许,真的是我喝的太着急了吧。”
说罢,她又觉得有些不妥,便笑着加了一句:“因为是你煮的,所以才着急了,不过如果是别人给的茶,我可一口都不愿喝呢!”
她
说的认真,素娘对上那双映照着自己的眼睛,琥珀般清透明亮,让她恍然间想起几百年前她带自己入西海时,也是这般认真的。
犹记得,那日过的尤其漫长。龙王震怒,龙母一气之下昏倒,西海出现了罕见的六月飘雪,她握着自己的手跪在龙宫大殿上,凤凰之翼燃烧熊熊火焰,将自己护在臂弯中,用放弃龙王继承权的筹码换了自己在她身边的一席之地。
沧海桑田,如今已几百年了。
素娘扯了扯唇角,无奈的摇头:“这么多年了,还没喝腻?”
话音刚落,手便被温柔的握住,她心头一颤,抬眼望去,恰巧撞进一个深情的眸子里:“才不会喝腻,只要是你做的,无论什么我都吃不腻,只要能和你相伴一生,就算是卧墟垣食野菜我也愿意,素娘,你乖乖吃药,病一定会好的!”
素娘眼眸闪烁,唇角颤抖,她很想告诉叙华衣,她已经油尽灯枯,谁都救不了了。可她不能说,面前人眼中的惊喜和兴奋在提醒她。
如果说了,她一定会疯的!
那深情太过于灼热,让素娘无力承受。她惊了一下,猛地缩回手,小声解释道:“嗯好,我,我先,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