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连皇帝跟前侍奉的宦官都悄悄对着王蔼一啐。有的朝臣嫔妃就想看清少的笑话,也有些大臣觉得王蔼真是有辱朝臣声誉。
清少觉得这是一种□□裸的羞辱,但自己不过七品女官,若是出言不慎会不会牵连王可成。清少心念一个“忍”字,然后缓缓开口背了一首张籍的《节妇吟》,一字一句皆背得凄婉怅然,无意间流下几滴眼泪。然后只说是民间文人之作,如今背来言情明志。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王大人,这是李典籍在说,人家王可成拔了毛都比你要光亮的多呀”,席间飘来这么句话,引得无数人哈哈大笑。
王蔼气得鼻子一抽,觉得自己左右没占到什么便宜。于是偏揪着其中“君知妾有夫”不放,非说这是清少自己写的诗,借此依据说清少与王可成早已是夫唱妇随狼狈为奸。
皇帝到底是为了饮酒观乐的,见王蔼如此咄咄逼人,着实影响心情。所以赞赏了两句这诗不错,王蔼自知讨了个无趣,灰溜溜的退下。
等清少离开了兴庆宫,天色还不算太晚,清少提着食盒去了台狱。一见到王可成清少便坐到他身边,挽着他,靠着他。王可成知道清少这定然是受了委屈,可张了张嘴,终究是不敢问,因为王可成知道自己当下也无力保护她,只能伸出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头。
又几日突厥阿莫部协助大虞平叛,徐敬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后阿莫部派使者来大虞,有意联姻以结两国之好。虽然叛乱平息,宫里却乱了起来。有人提议将平成长公主送去和亲,毕竟皇帝只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女儿,年龄尚小。但平成自然是不乐意的,于是故意与翰林史馆的许多官员纵情玩乐,御史台几次参奏,皇帝顾及颜面便让宫中女官对平成稍加教导。
杨世怡本就不赞成公主和亲自然是不会去教导公主,而其余几个女官去了一啰嗦,直接就被公主赶出门去。这事很快便落到清少头上,清少如今在宫中如履薄冰,自然不敢说教一番道理,惹公主不悦。
“公主,这次杨尚仪派我来了”,清少颔首低眉轻声说了一句。
“杨世怡自己怎么不来?她莫不是又和李庭元去哪家青楼了。”平成衣衫不整,云鬓半偏,懒洋洋地倚在茶案上只顾着看自己新染的指甲,这样子颇有些高贵傲然,又有些放荡不羁。
“杨尚仪她在翰林校对前人文赋,所以派我来探望公主”。
前面来的人总是先介绍自己然后开始讲一大串《内训》《女诫》中的道理,如今总算有个人不那么啰嗦,于是平成终于看了看下面的人。“李清少!”平成像是有些惊喜之色,“我知道你,你喜欢宦官也真是清新脱俗,想来也不是居于教条的人”。
“我......王可成他很好,所以我喜欢他”。
“说来听听”,平成说教听多了,如今对八卦的兴趣就更加浓烈。
“他......他很优秀,很善良”。
“哎呀,快说具体点”。
“他在大明宫这人才济济的地方,凭自己博得功名,又不只据于内侍省,这就已经很难得了”。开国皇帝乃前朝武将,世家大族,故而大虞朝堂也被关陇、山东两个门阀集团外加大族九姓,占去半壁江山,寒门子弟在朝堂之上可谓是凤毛麟角。清少见平成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然后道:“他对朝臣虽有阿谀逢迎之嫌,但对下乃至商贾贫民从不刁难,常以少时贫困推己及人”。
平成站起身,将挂在手臂上的外衫拉至肩膀上,然后走到清少身边,“那你说,王可成他那什么怎么样?”说着平成伸出食指轻轻勾了勾。
清少脊柱一凉,脸也一红,连眼睛都不禁睁大了一些。
平成想,果然如自己所料,他们确实是可以的。自己倒不如招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公公来自己宫中,说不定也别有滋味。
第2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游鱼嬉戏,晨风缠绵,引得太液池波澜不断。近来皇帝提拔两位原先不起眼的宦官做了少监,他们一个擅长皮影戏,一个擅长击胡鼓。这二位因讨得今上欢心而被提拔,因此多受人议论,但宫里毕竟多有见风使舵的人,清少的日子才真的是艰难。
清少正往兴庆宫方向走着,路上总有小宦官宫女低着头时不时瞟两眼清少,然后就露出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原本各位都知道了清少与王可成的关系,心想着清少既然能被皇帝称赞,那必然是皇帝还念及王可成,指不定哪天皇帝念旧,王可成便官复原职了。而现在,两位少监填补了空缺,大家就觉得王可成怕是凉了。对清少虽不敢当着面的为难,可背后没少说风凉话。
越往兴庆宫方向便越是热闹,可清少越是有种被孤立的感觉。清少垂着头显得有些丧气,心里面自然也落寞空虚,就像是幼儿园里没有同伴的孩子,只能一个人摆弄最简陋的玩具。清少只能靠琢磨些事儿来转移注意力,譬如这在兴庆宫等着册封礼的孙才人到底何德何能,竟然让皇帝因为她一连五日没上朝。
听人说,孙才人是荆州刺史献给承祐帝的一位乐伎,善弹箜篌。可她似乎本是心有所属,迫于刺史威胁才入了皇宫,所以侍奉起皇上总一副冷冷淡淡心不在焉的样子。八成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这孤冷却引起了皇帝的征服欲。
清少从旁踏入兴庆宫偏殿内,手持卷轴退在角落,看着被面露欢喜的宫女梳妆摆弄的孙才人。孙才人面容在厚重的假髻与繁杂的珠玉之下显得有些憔悴,她看上去郁郁寡欢,给人一种病美人的感觉。没办法,总有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子不贪恋荣华富贵,只喜欢心里那个俊美的小哥哥。
三位宫女两前一后的提着华服,面露恭敬艳羡,将华服硬生生套在孙才人的身上,妆毕,皇帝也怀着笑来了。清少随众人一同跪下,又随着皇帝看也不看地一摆手而起身。再看孙才人时,清少觉得她快被重工刺绣的华服垮了。
随着新任少监一声“吉时到了”,清少打开卷轴,念着上面的礼仪流程。众人便按着清少所念添香奏乐、排开队形,待皇帝携孙才人从中间走过后,众人紧跟其后。
清少跟完一整套流程已经是下午了,楼台上响起胡笳琵琶,皇帝招善舞者数十,随自己一同跳胡旋舞。奏折在明政殿的御案上摆了厚厚一大摞,谏官在殿外等的快要站不住脚,皇帝对此却一概不理,这几天皇帝的言行连平成公主都有劝谏之意。
平成对着清少倒是对皇帝有几句抱怨之言,但清少只能听听,劝解公主几句。这皇帝一副亡国的姿态,清少自知卑如蝼蚁,也不会多管,只能顾顾眼下,期待着明天那点高兴事。
次日午后,京城西侧,街道上的老槐树新生了棵枝子,枝芽初生冒出点点嫩绿,一直延伸到院子里。清少送走了院子原先的主人,脸上不禁露出喜色,昨日宫里发了俸禄,先前嫔妃也多有赏赐,尤其是平成公主一高兴,挥挥手赐了清少不少金银。如今清少竟然在京城全款买了房,虽然面积不大但说起来也是个二进院的宅子,这是这么久以来清少唯一高兴的事了。
清少把小菡从珮园里接来,帮自己搭理宅院,月钱也由自己来出,这样清少在宫中得的那点东西有地方依存,自己出宫也有个落脚之处。
宅子原先都是住人的,清少接手后倒也不用过多的打理。况且这宅子离西市很近,缺什么都可以及时添置。清少单是自己生活的话,过得实在算不上讲究,睡什么样的床,放什么样的板凳,清少也没什么讲究,只觉得床上的东西能软和些就好。在街上转悠了一圈最终也没置办多少东西,倒是给王可成买了不少酒楼的饭菜糕点。
清少紧紧抱着食盒,整个人倚在在马车上竟累的睡着了,头在车壁上一磕一磕的,直到马车从东侧望仙门入了宫,被排查的侍卫叫了一声,这才醒来。
进宫后,清少提着沉甸甸的食盒一路走向台狱,才进门就听见里面的人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硬是把台狱聊得像茶楼一般。
“高将军?你怎么也进来了”,清少走进台狱,发现王可成与高存绪隔着铁栏杆坐着,“你不该是得胜还朝,加官进爵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