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琢似有所觉回头,来到池边仰头看她,他抬手拭去她眼角溢出的泪珠,心疼不已。
“阿璃,你不会有事的,慕无伤已找到替你解毒的法子,待他将药配齐,你身上的毒可解。”他温声安抚。
“不要你管。”
慕容璃赌气似的甩开他的手,背过身去抹泪,陆琢不知该如何哄她,趴在池边轻唤她几声,她依旧不理不睬,便也只能随她兀自生会儿闷气。
陆琢快速将自己拾掇干净,再去抱她时她没再嫌弃他臭了,与她说话她也应着。
“累吗?”他轻声问。
慕容璃懒懒地应声:“嗯,没力气了。”
眼下她昏睡的时间越发久了,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睡也睡不踏实,噩梦连连,醒来后精神不济,时常困倦乏力。
陆琢抱她回房,躺回床上她已快要睁不开眼,勉强撑着与他说几句话。
“我们这是在哪儿?”
此处并非客栈,有庭院有热泉,更像是大户人家的府邸宅院。
陆琢给她掖好被角,温声道:“此处是清乾山庄的一处别院,颜家的地盘,你好好歇着,不用怕,我守着你。”
慕容璃困乏不已,实在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合上眼便睡了过去,在他身边,她方能睡得踏实。
她这一睡便是两日一夜,待她醒来,陆琢不见人影,守着她的是神医慕无伤的夫人朱碧玉。
见她醒来,朱碧玉惊喜不已。
“云霞,你醒了。”
三年前慕容璃恢复神志后,某一日偷溜出府,偶然与当时还是国舅府大小姐的朱碧玉结识,二人一见投缘,成了闺中密友,情同姐妹。
慕容璃浑身乏力,见到好姐妹,心中也是十分欢喜,虚弱唤了一声。
“碧玉……”
朱碧玉见她欲起身,赶忙伸手去扶,而后便坐在床边陪着她。
“云霞,你可知两日前见到陆琢那样有多吓人,他抱着不省人事的你,面色惨白,还以为我与无伤哥哥来迟了呢,幸好有惊无险,否则瞧陆琢那样,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怕是要殉情随你去了。”
朱碧玉绘声绘色讲述那日所发生的事,她眼中的陆琢是慕容璃所不知的。
慕无伤与朱碧玉青梅竹马,成亲后称呼未变,两小无猜,终成眷属,倒是让慕容璃好生羡慕。
若她与陆琢不被命运捉弄,或许也能如同朱碧玉与慕无伤一般……
终究是同人不同命。
“救命之恩回头我得亲自向慕神医道谢,若非有他,我怕是早已命丧黄泉了,这一路辛苦你们了。”
朱碧玉是个大大咧咧的直性子,为人最是讲义气,听慕容璃说这些,她不高兴了。
“且不说你是我义兄的亲堂妹,如今也是我的堂妹了,便是你我的交情,我断然不会袖手旁观,你这张口慕神医长慕神医短的,我听着着实别扭,我的夫君那便算是你正正经经的姐夫了,你唤他一声姐夫便是,一家人何须见外。”
半年前国舅谋反逼宫篡位未遂,朱家参与谋反之人尽数伏诛,朱碧玉虽是国舅嫡女却幸免于难,被老宁王收为义女,陛下亲封她为玉珠郡主,赐姓慕容。
如今朱碧玉与她一样姓慕容,是正宗皇族宗室女,是宁王的妹妹,亦是她的姐姐,却也是慕夫人了。
慕容璃虚弱笑了笑,感激道:“那阿璃在此谢过姐姐与姐夫的救命之恩了。”
“你这丫头,此时还有兴致与我逗乐……”朱碧玉无奈且欣慰。
方从昏睡中醒来,慕容璃甚是虚弱,开口说话也十分费力,但她能感觉到自己身子好转,且并非先前靠药压制的那种一时缓和,而是从根本的好转。
这个认知令她喜不自胜,抓紧了朱碧玉的手,因急切而颤抖。
“姐姐,我身上的毒是否已解……姐夫配出解药了……”
朱碧玉点点头,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是,但……”
慕容璃道:“姐姐但说无妨。”
朱碧玉叹气,抬眼望向房门外,半晌才悠悠道:“陆琢为了救你以身试药,好在他常年习武身子底子好,有惊无险,所谓患难见真情,此番我算是看出来了,他待你极好,甚至愿为你豁出性命。”
闻言,慕容璃大惊,急声问:“他为我试药?”
朱碧玉点头,将前因后果道与她听。
“无伤哥哥虽配出解药,但无十足把握,其中有几味药药性极烈,十分凶险,稍有不慎反危及性命,试药之人需先服毒,待毒发再服用解药,而且你身上之毒乃日积月累才发作,他试毒则需加倍的药量而后强行催动毒发,故而毒发时他比你更加痛苦数倍,可陆琢不曾有过半分犹豫……”
这便是旁人眼中的陆琢,有情有义。
慕容璃一时间心绪复杂难言,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
“他、他是否安好?”
“他并无大碍。”朱碧玉瞧她面容憔悴,心有不忍,宽慰道:“你且安心休养,莫要担忧,陆琢他夜里会来看你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慕容璃又睡去,此次未再陷入昏睡,睡了小半个时辰便醒了。
夜里,陆琢果真来了,悄无声息地出现,似是刻意选在她睡着时才来。
慕容璃翻身侧躺背对着他假寐,陆琢来到她床前坐下未发出一丁点声响,屋中寂静。
良久,陆琢忍不住咳了一声,他极力克制压抑,声音不大,他惊慌往外奔去。
慕容璃转过身,借着昏暗的烛火亮光看着他绕过屏风离去的身影,待房门合上,屋外响起急促的咳嗽声,她起身下榻趿鞋走到房门后,侧耳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有人说话,是流云的声音。
“主子,此番试药您伤了元气,慕神医交代过,您最好静养几日,按时服药,他每日为您施针逼出余毒,不出数日您便能痊愈,夫人这边您无需担忧。”
陆琢又咳了两声,刻意压低了声音,“小声些,阿璃睡着了。”
流云下意识瞄了眼房门的方向,不禁愣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告知尚未察觉的主子呢。
“主子,您待夫人如珠玉珍宝般护着,不惜一切也要救她,可属下不明白您为何不肯将您为她所做的一切告知,那样一来,夫人便能知晓您的心意了啊。”
今夜流云的话特别多,且似乎意有所指。
说话间,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主仆二人皆有些错愕,但在流云怔愣之际,陆琢已大步走过去将慕容璃打横抱起往里走,顺势抬脚将房门合上。
流云回神后仰头赏月。
今晚月色甚是撩人呐。
屋中,陆琢将慕容璃放置床榻上,双手捧住她的脚,有些愠怒。
“你身子弱,夜里寒凉,不可赤足下地行走。”
慕容璃沉默不语,陆琢将她的双脚抬起放在怀里捂着。
“可暖和了?”
慕容璃:“……”
她不冷,是他觉得她冷而已。
慕容璃不习惯这样的亲昵,不自在地缩了缩脚,可陆琢抓得很紧,将她的双脚固在他怀中。
“别动。”他语气有些严厉。
慕容璃也恼了,怒目而视,眼眶却湿了,开口时声音带了哭腔。
“你竟然又凶我……你滚开,我用不着你管!”
陆琢微怔,幽光中瞧见她的眼泪往下掉,意识到方才语气不好,吓到她了。
“阿璃,我并非凶你……咳咳咳……”
欲开口解释,他又咳了起来,喉间涌起一股腥甜之味,他极力克制住又咽了回去,如此反复,他终究是忍不住了,只得将她的脚放下,快速扯过被褥将她裹住,慌忙起身便要离去。
迈出一步,他顿住,回头向下瞧去,是她抓住了他的手。
她仰着头,泪眼朦胧望着他,哽咽道:“速去速回,我等你。”
随后她便松开手。
陆琢快步离去,头也未回。
他踏出房门后,慕容璃听到咳嗽声,越咳越厉害。
少顷,陆琢回来了,仿佛一切未曾发生过一样,只是他的面色出卖了他,即便屋中光线暗淡,慕容璃也能瞧清楚他面色寡白。
陆琢回屋时她已躺下,在他回到床边坐下,她往里侧挪了挪,空出位置给他。
此举何意甚是明显了。
陆琢犹豫片刻,起身去到屏风后宽衣解带,而后在她身旁躺下,占了半边床位。
许久无言,沉默使得气氛更加沉重,她知他醒着,他知她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