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垣心惊,他早已料到面前的局势已经出了他的掌控之中。
宋谋逸能进到这里,便只有一个法子。
该除掉的人,要除干净!
似是想明白了,宋垣仰头看向面前浑身都透露温和,但却在他的眼眸变成了浑身的狠意。
这张酷似梦中像他索命女人的脸,他实在欢喜不起来。
他别开眼眸,看向鎏金藤雕炉,静静开口道:“说吧,你想要干什么?!”
他早该料到......
这宋谋逸,当初就留不得!
宋谋逸缓缓抬眸,从鼻间发出轻轻嗤笑声,“你为什么还没有死?”
宋垣面目涨红,却被那言语中的狠戾惊得无法多言,他颤巍巍地指向他,怒道:“你——”
宋谋逸轻轻仰头,快速地扫了一眼四周由琉璃,玛瑙、玉石、金银堆积出来的奢侈,笑道:“你还记得我的母亲吗?”
宋垣冷笑,“莫非你是替你母亲不值?”
宋谋逸抬眼,眼眸渐渐眯起,睥睨面前的将死之人,“替你不值。”
他缓缓走进宋垣,一双眼眸里是死水般的寂静,“你知道吗?”
他说得很轻很快,像是乖顺的孩子在与父亲讲悄悄话那般。
“我不是你的孩子。”
宋垣瞳孔放大,搭在床榻的手逐渐弯曲,“我就知道......那贱货就是耐不住空虚!”
宋谋逸眼眸染上戏谑,“阮软自然也不是你的孩子。”
宋垣的呼吸幅度加大,他急喘气道:“不可能!姮姮只只会与我......”
“宋姮厌恶你,你应当是比我清楚。”
“宋谋逸,你这逆子!莫乱说,姮姮只欢喜我!”
宋垣早已在这两句话下,被激得心理防线溃败。
宋谋逸嘴角的笑意愈浓,“最爱你的女人,与你最爱的女人都背叛你......”他笑得清爽,“这滋味好受吗?”
宋垣双眼空洞望着绸帘,身体缓缓下移,口中一直喃喃着,“姮姮......”
宋谋逸嘴角笑意逐渐抚平,双眸专注地瞅着面前人。
直到宋垣浑浊的眼眸缓缓闭上,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带着苍凉,“母亲死前,喊得是你的名字。”
宋垣死前,喊得是母亲至死都想变成的人——宋姮。
宋谋逸缓缓走寝殿时,昏躺在地的苏海也清醒了过来。
他泪眼婆娑,发了疯朝寝殿跑去,大喊道:“皇上!”
宋谋逸静静地注视着那苏海的背影,直到影走到他的身边。
影见一动不动的宋谋逸,轻声道:“九爷?”
宋谋逸道:“留苏海一命。”
影皱眉,道:“诺。”紧接着,他道:“爷,那现下?”
宋谋逸抬手扶额,道:“回府。”
——
“夫人,你小心点!”
清秋看着朝锅里丢着肉块的阮软,担忧道。
她生怕阮软遭油溅出了个什么印子,她便遭主子的骂!
阮软听见这担忧的声音失了神,好几秒才翻锅。
清秋见阮软这模样,便知道她是思念之夏姐姐了,便闭口不再说话。
没过一会儿,外面传来小厮的呼声——
“夫人,主子回来了!主子回来了!”
阮软咬唇,笑眯了眼,端起炒好的青椒肉块,小跑到外头去。
她刚把炒好的青椒肉块摆到桌上,转身便被宋谋逸揽入怀。
宋谋逸几乎是吊在她的身上,还用着脑袋时不时地蹭着她的肩膀。
他的声音很是疲倦,“软软,我好庆幸......”
阮软微愣,想着昨日之事如此严重,他定是被皇上训个不停。
便用力地回抱着面前男子,柔着声音道:“你庆幸什么呢?”
宋谋逸缓缓直起身子,眼眸柔情,“庆幸你爱我。”
阮软一瞬间便红了脸,却也不知说些什么。
毕竟,宋谋逸说得是事实。
宋谋逸望她的视线逐渐变得锐利,声线也不似之前那般柔情,而是冷冽地,不带一丝情感地,“软软,你若是想知道一切,我便都会告诉你。”
她原本炽热的脸庞在那一瞬间变得冰凉,她木讷出声:“我我可以接受你利用我,也可以......”
宋谋逸终究是受不了阮软在她面前怯弱的模样,纵然这一切的怯弱都是她爱意的表达。
但他依旧不能接受,他重新将软软啊抱入怀,柔声道:“你个小呆瓜,你从不是宋垣的孩子,我为何要利用你?”
阮软呆呆地扬起头,看向宋谋逸,眼眶泛红,“你你说得是真的?”
她都已经做好与面前人......
宋谋逸目光坚定,“我宁负天下人,也不负你。”
他更是用力地将阮软拥入怀中,而目光里的坚定,刹那间转为让人无法理解的深意。
“那为何众人皆说我我与宋姮长得极像?”
宋谋逸轻捏着阮软的脸颊,轻笑道:“小呆瓜如此想当公主的孩子?”
阮软朝他吐了吐舌头,道:“那么多人说!”
宋谋逸收敛笑意,道:“你若是想找父母,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她静默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不想。”
宋谋逸歪着脑袋,佯有兴趣,“嗯?”
阮软笑眯眼,“有你呀!”
宋谋逸凤眸半闭,薄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嗯,有我。”
☆、过往
而那双凤眸里,是嗜血般的深意。
这盘棋,
自始至终,他都不曾想过要告知阮软。
一切,是那么荒唐——
他的母亲,是为爱痴狂的女人,他们如此告诉他。
自打他记事起,便见得她的母亲每日定会花几个时辰,那沾满灰的铜镜前转来转去。
若是母亲记起身旁有他,便会温柔地弯下腰,温和地盯着他的脸,轻轻慨叹一句,“为什么你不像他......”
说着,便对他唱起小曲儿,母亲声线很细,唱起来像是清脆黄鹂鸟——
“一曲佳人落,
且听我细细道来。
如皎月,
如美人。”
这是母亲对他唯有的温情,也是他唯有关于母亲鲜活的回忆。
“他是谁?”
他问便服侍他的丫鬟三月说道。
三月总是冷冷清清,在他面前从未笑过。
三月淡淡仰头,道:“他是您的父亲,殿下。”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唯有在三月的这声称呼下,他才能知道,他真是皇上的孩子,而非在冷宫等死的孤儿。
母亲虽说疯,但始终伴在他的身旁。
他也未曾奢求什么,
起初,他曾奢侈母亲的爱意,后来,吃饱就行。
他也不曾埋怨,他每天将嬷嬷送来的糙米馒头,给母亲。
他与三月,吃些昨日母亲剩下的。
十多年来,他便是如此,没有奢望的活着。
而后想来,确实不错。
若是从未有暖意,那么无趣的活着,不失为一种活法。
赤宫里,与他年龄相差不大的孩子,都十分讨厌他,但从未招惹他,他不知为甚。
直到一天,一个穿着华服的男孩,跑到他的面前,对他狠狠地说了句,“你又丑又脏!凭什么让母后惦记你!”
他知道那个男孩叫做宋其瑜,极其讨皇上的喜爱。
但是,为何会对他有如此大的恶意。
是恶吗?
他不知道。
他不懂何为恶,何为善。
除三月以外的人,都拿他视为空气。
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自那次宋其瑜在他面前表现厌恶后,便每天都会在他去打水的那条路等着他。
用小石子,或是飞沙,砸到他的身上。
他也不懂,他们这样做得意义为何。
或许他们都吃得挺饱,没挨过饿。
当他又带着一身伤回去时,便见到在铜镜面前,一动不动的母亲。
三月见他一身伤,便将之前做好的草药给他。
起初,三月想要亲自给他擦药,但他厌恶其他人的触碰。
后来,便成了三月把药放下,让他自己擦。
母亲总喜欢一边照镜子,一边唱着曲儿。
唱的是什么,他不知道,但好听。
母亲的声音柔柔的,唱的曲儿都十分适合她。
有时,母亲唱着唱着便流泪。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曾心疼。
三月告诉他,“殿下,娘娘这是想你的父亲。”
想父亲吗?
他不知道。
他仰望着母亲虽沧桑却依旧好看的脸,静静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