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业达到招生的有利承诺条件，中国的教育最后目的都是为了“就业”，如此家长更风靡了。可风投的资本裹挟着那些教育口的人自立门户，看中了这道菜，自然想让过去旧品牌旧市场死掉，他们创建新的。教育的靠山资源被截流加上这两年开疆扩土太迅速，多丽夫妇的钱回不来，银行不再放贷——商人的最终死扣，她的世界突然发生了崩塌。这崩塌其实她能受的住，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做到一定程度，倾家荡产那是泡沫剧的情节，真正的商人怎么会让自己过得那么清苦，只不过是不能像发疯了那般疯狂的洗钱和捞数字，不进账会让他们不习惯，亏得起，投得起，可银行的贷款不能停，市场的资金流不能断，未来没什么好怕的，没有饿死的油盐店，怎么都是赚。所以即使再赔钱，照样过得很好，多丽和孩子们一辈子也不用愁金钱，愁衣食住行。
接下来，她向妍妍透露了一个她受不住的消息。
一个幽暗漆黑的晚上他们告诉她，她的老公——罗森，当地商业翘楚，欲将两个股东开车倒进河里而被判故意伤人罪，六年有期徒刑。这事她确实听到的时候心跳加速、一阵手忙脚乱。她多少年都没这么忙过，曾经死掉一个学生也毫无顾忌。
“妍，我跟你说个事儿，罗森判刑了，六年。”她低沉。
“为什么？”妍妍盯住屏幕，感到后背一阵空调的凉风。“发生什么事了？”
“因为开车，你信吗？他把两个股东倒进河里。”多丽疲惫，“当时来人就抓走了，说是故意伤人，法院上个月判了，也找人了，尽力了，我们能用的关系都用了，这次，可能是必须要进去。”
“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这么大的事，我能做什么？”报表的表格在页面上画着线条，妍妍的心里沉重。“能不能再找找人？你们那边关系那么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多丽有点失态，她委屈地想哭。天呐，人的一生遇到牢狱之灾不等于全毁了。
“真要六年吗？”妍妍听这个消息很震惊。
“表现好，也许能三年出来吧，三年。公司的很多法人也是我，并不影响剩余的生意。可最近就是银行在这块停了放款。公关也下不来，毕竟老板出事了，贷款停了也是理所当然。”多丽一边喝一杯红酒。
“如果银行的贷款按时还不上，会怎么样？”妍妍愣愣地听着。
“会清算公司，那倒没事，出一两块地就行了。现在还有三百多员工，这样，工资算下来一月就不少呢。”她又抿了一口，“主要，我一想到，等罗森出来，孩子们最小的，现在刚上幼儿园，他回来都小学毕业，就忍不住心里的不舒服。……”
“你先不要哭，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最近你得多担惊受怕！”妍妍说。
“过去说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在我这里就不算问题，可这次，罗森的事，钱解决不了，是罪。他们三个人一起在车里起了争执，说罗森把车直接开到了河里。故意杀人未遂。”多丽走到门口，把二楼卧室的门轻轻关上。
“那……是真的吗？你相信？”妍妍问。
“见到罗森是在医院，他对我说，认。就说了一个字。”多丽抽搐着鼻翼，不知怎么该向命运低头。这快十年的商场角逐，是主角也是配角，是帮人办事也是自己办事，是唯利是图，也是收获捞金功成名就。可也有这么一天，天突然坍塌。她不过只是给妍妍哭一哭，赢者已经习惯了坚毅和处理问题的能力，她无论怎么还是会把剩余的部分处理好，这是她的商业灵魂。
“认？那就是罗森，没有做，对吗？”
“我不知道。”多丽最近两周的电话被滴的一声后监控，为了调查案件，家里来了好几拨人，吓得孩子两个送回了多丽母亲处，还有两个在亲戚身边，她在三栋别墅的面前，感到从未有过的海市蜃楼般的把握不住，她看着自己每一件每一件挑来的家具和挑来的粉色、白色的绣球，围绕着庭院，看着一栋日式装修，两栋欧式风格的住宅，心里空空的。她在边角处，也寻找到了没有打扫的野草和树枝，她非常想念罗森在家里跟他相处的朝朝暮暮。她确实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这里的一切，包括生活的一切。她被上上了旋扭，一直为了奋斗的空梦而从未学会停步。
“这个认了，一定是他无法博弈的战局，他在对我传递一个信号，牢狱之灾是唯一最低成本的、解决这件突发奇案的方法。”多丽想到这里，对妍妍说，“既然这样，就等他回来。”
“嗯，多丽，我抽空去看你。好吗？”妍妍在电脑屏幕反光里看见自己眼眶红了。“我去看你，行吗？我和你一起等罗森回来。”妍妍鼓励她，“过去，……你想，过去的年代，男人出门都要一年两年的，还有……还有战争时期，对吗？”
“嗯，……”多丽听到妍妍有哭腔，自己也落泪了。
“战争的时候，我们等一个人可能需要好几年呢，而且没有信息，现在，不管怎么样，既然不能出来，我们，我们可以进去看他呀，我们一直去看他……他也能看到我们，一年一年的多快！”说的积极又勇敢。
“好。”多丽挂了电话，她说有什么事随时再沟通，现在太晚了，早点休息。日本梅花的小香薰味道在房间的角落暗自散来，她把最后一口酒喝到嘴里，闭着眼睛重现了在判决书下来的那一天，她手里拿着文件和律师从法院走出来的情景，她面带微笑，记住罗森那匆忙地解释和神秘的一个字，“认”他来不及交代别的也来不及解释，或者不方便解释，或者云云，就这样大局已定。
来自无数个未知的原因的可能性太大了，多丽知道一路走来得罪的人，挡住的道儿，罗森高调的行事风格，没有答对好的权力阶层，想到这里，她看着窗外远处的隐隐约约树叶的舞动，想来这么多年，罗森和自己也不过是一些股东推到明面上的两个人，有了事情董事承受，分红利润的时候，却是谁都会分走一杯羹。
她又笑了笑。管他那么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罗森在与不在都依旧按照流程处理公司债权债活动，旗下前两个月刚投资的健身房游泳馆，这个项目在未来的时间肯定是赢得红利的项目。六年的时间，一点也不长，她只希望在牢里时，他们能稍微善待他一点，可既然人都能进去，善待不善待不过是自我安慰。
她把柜子里的离婚证取出来，感到罗森既然能成事，还是了解生意其宗。年初为了把资产拆解，他们躺在床上做了拿离婚证的决定，并把婚后的共有财产四分之三大约两千万公司资产，一千万固定房产分给女方。罗森把自己撇的很清，一旦公司出了问题，财务总监的前妻并不受到责任的连带，多丽把离婚证打开，看到罗森平头的样子，还留下孩子般的乖巧和神态。在他们结婚之后，罗森讲多一个小故事，不同的警察会不同的对待罪人。
那是罗森在英国留学法学的短暂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在华人开的便利店里买东西，看到另一个华人，很年轻，在货架上偷拿了一个面包，这时，老板嚷嚷他不许出店，并且报了警，警察很快来了，带走了偷面包的年轻孩子，罗森觉得都是华人，急匆匆跟出去，想帮着付了面包的钱，能不能算了，因为偷盗一旦被警方录入，将会影响他的留学，就业，甚至一生的诚信，他肯定是太饿了，才会走这条路。当罗森走到便利店外面，看到警车时，他听见警察对偷盗的年轻人说，以后不要在这里偷盗了，也许，你可以去老板好一点的地方，比如那里，或者那里。警察放走了那个年轻的孩子，孩子带着面包消失在夜色中。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罗森学习法律，法律的事，多少知道一些。
既然让认了，认了肯定也是规避风险最好的方法。
不同的警察会不同的对待罪人。
夜里快十二点了，多丽关闭了台灯，一盏鹅黄色的小地灯在地上照明，她很快入睡。在大约一千公里的北京，妍妍可没有这么好的睡眠，她被张桂兰夜归越来越晚感到烦躁不安，张桂兰的那些兄弟姐妹鼓励她在老伴死后理应再找一个照顾自己，可潮州的男人六十岁了告诉妍妍，他还想生个儿子，潮州人对后代这么看重吗？尤其是传宗接代，那么他找张桂兰一个近六十岁的女人是为了给他当保姆看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