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43)

作者: 爻一一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不要,陆海,不要这么对我们。”她就差迎在对方怀里哭了,她一边重复这句话,一边一点点靠近对方的胸膛,她说,“陆海,那是我们的孩子,金禾也是你的孩子。”陆海向后退了一小步,他把车钥匙攥在手心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接着闻到妍妍头上那股白梅的香味,她向他的怀里靠近,翻过千山万水,突破固有的残破的观念和伦理,她为什么要整垮他呢,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和她没有关系,而陆海是金禾的爸爸。她不能整垮他,她不想这么做,她也不允许对方这么对待自己。

她越来越近,几乎贴到他的鼻尖了。她靠在他左边的胸膛边,看到了眼前车窗内的那些熟悉的景象,座椅皮质,倒车镜,靠枕,摇摆的车内小装饰,似曾相识。她也看到了副驾驶座位上一堆文件,传输指令,国内外研发项目书,她接着闻到了陆海身上久违的温暖的感觉,哪怕在这么冷的季节,还穿着短袖的他仍然有的热量、结实、诚恳。她靠了一下,他双手没有抱住她,只是扶在她的肩膀。这是他第一次毫无防范地看见她的嘴上厉害实际心里的脆弱。

他一只手夹着香烟,只抽了一半,因为她的头靠过来,他不自觉松开了食指和中指,白色的烟卷在地上冒着烟,这时,妍妍的电话响了,她看到是张桂兰,擦擦鼻子,不要让她听到鼻音才好。

“妍妍你爸爸不在了。快回来!”张桂兰哭起来。

“啊,什么?”她心里一惊,顿时毫无主张,往前走了几大步,又问:“在哪?爸爸怎么了?”挂了电话,她目光呆滞地望着陆海。

“爸爸不在了,陆海,爸爸没了。回家、回家、在家门口那家医院!”妍妍一边说一边绕到陆海车的副驾驶,她扳动车门的时候不知道该坐在副驾驶还是后面,她的腿有点软,太着急一屁股坐在陆海的一堆设计图纸和传感说明书上,陆海赶紧上车,他发动了车,系好安全带,抓紧了妍妍的手,她的手冰凉,“陆海,把车里的暖气打开,怎么回事,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呢,上午还和我说话……我不,我不舒服。”她呼吸更快了,努力在记忆里翻出最后一次见面,到底那最后的画面是什么呢。

陆海右手抓着妍妍,“别着急,我们一起去,你深呼吸,深呼吸,很快就到了。”他看前面的车流,又着急地看着妍妍,心里也是一阵慌乱,从来没有过老人去世,他们第一次经历亲人的死亡,那种不幸的消息来到自己的耳朵里,那般不真实。妍妍在车里根本坐不住,她一个红绿灯都等不了,翻来覆去的紧张地看着前面,“陆海要不咱们走着回去?走着也许更快……”她的腿在打颤,陆海打开了车里的空调,调到暖风,“别慌,妍妍,我在你身边,不着急,我在呢。”他尽量超车,打喇叭,尽量开得很快。他感觉妍妍有点神经过度紧张而要爆发什么,所以他像哄孩子那样,小心翼翼微微颤动地说话。

在医院楼道里,他们气喘吁吁,看见了张桂兰。张桂兰在楼梯口等他们,她的身上有新闻事发刚刚发生的悲剧味道,一件碎花黑底黄白羽毛的真丝上衣,抖动着。身体微微颤抖。

“妈?”

“你爸没了…”

“不可能,他没什么病,怎么会呢,不。”妍妍放下张桂兰的手,她走向消毒味的楼道,“在哪?爸在哪?”她一间一间看。

陆海扶着张桂兰,张桂兰指路,他们一起走进病房。她第一次看到爸爸躺着非常端正的样子,他以前睡觉总是歪向一边,睡觉的时候打呼噜,发出很大的声响,而眼前,爸爸躺的整齐……眉目庄严,沉静无声,他不像突然倒下的,毫无预备的倒下,妍妍把手缩回来,又很着急地想去摸爸爸的脸。她在死亡面前再也什么都不怕了,站在冰冷的空气里,蹲下又站起来,站起来走几步又蹲下哭几声。她在爸爸的遗体旁看了很久,总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爸爸死了。”这几个字就像回声一般,穿过心脏。

“他走了。”她惊慌失措又悲痛欲绝,趴在他身边,每一分钟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扭动自己的肠子,很痛,可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她只能被动地看着他,得不到回应。她不停抽泣,“怎么走得这么匆忙,爸。”她看见他手指上的胶布的粘贴过的痕迹和胸口的心脏测量小按钮的白色圆形的摘贴纸,他的身体还是有点肿,她摸到了他手指那软绵绵的有些肿胀的疾病的末端。

她不知什么时候丢了一只鞋子,一只脚有鞋子,一只脚没有,大声又压抑的哭。张桂兰在一旁,有一种巨大的悲伤的气场充斥、针对着这对年轻人,如果不是来北京,也许不会发生这一切。“老杨,我说了……不来北京,你一定要来,你永远都不听我的……你看,这回好了吧,你不听我的……”妍妍被张桂兰的埋怨折磨,心里觉得对不起父亲,她感觉自己这辈子闯了很大的祸,有无尽的自责涌上来。“我们回广州,回我们自己的家。”张桂兰哭起来,哭得更大声。

陆海突然决定再商议房子的使用权,他甚至在一刹那间想要送给她们。人们怎么可能时时都做好分离的准备,分离使人心灵冻结,分离让人焦灼不堪。“爸怎么可能为别人指一下路就倒下呢?”

“他给一个小孩指路,前面有人喊他爷爷,他听见有人喊他一回头就倒下了……”张桂兰抽泣,这突如其来的事故让她们母女两人惊慌失措。“楼下保安看见,赶忙来楼上敲门喊我… ”

陆海看到欣悦的来电,他不方便在房间接听,走到楼道里。“那个,我这里有点事,你自己先吃,嗯……比较忙这事,回头再细说。”他扭头的时候看到妍妍站在他身后,妍妍说,“去幼儿园把金禾接一下,然后带到她那里去吧。”妍妍说“她”这个字眼的时候,绝望又难过。

第15章 昨日的世界------城堡(三)

有人说,至亲去世的痛苦,根本就不会被忘记和消解。也不存在走出来或者走不出来一说,一定是走不出来的,哪怕是再多的时间过去,顶多只学会了怎么在想起的时候宽容地回避,不将自己置身于痛苦的底层无法自拔,慢慢在生活里学会按照失去的亲人期望的方式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生存,快乐的生活。

在紧闭的心门关上以前,妍妍做了她自己也想不通的决定,这种决定是开放式的,是痛苦之后凝练出的生命摊开的动作,这想法无法从常理去判断和接受,又被她面临这种巨大的伤痕所解释。她从没有见过那个陆海的新女友、新恋人,用不好听的话,也可以说第三者。这没什么不敢说的,不好说的,第三者就应该背负第三者所背负的,包括名声与内疚。他们终将和当事人一起要经历自我心中长久的谴责和自我唾弃。她不知道她的样子,只在化验单黑体的细小的字上读到她的名字和年龄,而且年龄小,她有一阵也嫉妒,知道自己的年华不在。而男人拥有的,总是被熟悉打磨的,不像外面的霓虹灯那么闪亮,引人注目。

张桂兰年轻时的相好不算,她这种女的并没有足够的感情投入,顶多算是逢场作戏,最后把工作的环境搞的好一些,工资高一点,达成目标,这种女人往往过得机械但是实用,而且如鱼得水在世俗里成为人人的好朋友。她们从不付出感情,也视感情为无用,她们看重的是一些实际才能。张桂兰没有女儿哭得动容,如果她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脆弱,她在杨力走的时候还在以女人的方式埋怨对方不应该来北方,应该好好留在他们的家里,也就一两句,就能看出一个母亲的私心来,人总是有私心的。

妍妍在医院的楼道里,对陆海说了把金禾带到“她”那里去的时候,冲破了自私的仇恨,也像一个垂危的病人接受可以接受的一切,她的父亲还躺在里面的床上,这么大一个人说走就走了,她毫无主张,她希望自己振作起来,有点想法。所以她目视着陆海的身影打开电话走到楼道,自己尾随上去,她知道在这样的时候如果陆海还要被那个女人喊走,进行他们愉快的生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会选择杀人在泄愤。当她听到陆海说,这事很多,忙完了再回去的时候稍微心里缓和一些,接着她把金禾交给陆海,幼儿园不是一直能待着的地方,快下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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