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lse 非常友好和礼貌，先是见到后互相拥抱一下，然后热情地伸出手接过多丽手中的行李箱，点点头，“辛苦了。”除了英文，她还会说流利的中文，了解才知道在中国留学两年，非常喜欢新疆的大盘鸡，她说和慕尼黑的大盘鸡媲美。“中国的美食真的很美味!”，她轻松的笑着，有礼貌的将她们引到通道上。
“丽，在飞机上还休息的好吗？”她说。
“挺好，这是我的朋友，妍。”多丽大方介绍。
“很高兴认识你。”Ilse 伸出另一只手和妍妍握手，她接着说，“哇，你的手很凉，我的车里有外套，你们穿的太少了，慕尼黑这两天很冷。”德国女士一直露着牙齿微笑，她大约也不过三十岁。
“一会我们先回酒店，洗澡休息一下，然后去买两件防风服，走得太匆忙，很多东西都没带。”多丽讲，她问妍妍，“现在知道胖的好处了吧？胖 20 斤，遇到寒冷的时候能防御，哈哈。”
“那我真的需要增肥。”妍妍走快了几步，感觉自己跟不上她们的步伐，她们已经落地崭新的地方，另一个城市，心里无比自由。下了飞机从停机坪返回值机大厅，一边聊天一边四处环顾，出了慕尼黑 T2 航站楼，看到了奥迪汽车体验区，接着是机场的现酿啤酒厂酒吧，Ilse 女士建议她们两人可以去试试，但是在飞机上她们喝得有点多，想晚点到别的地方再体验。路过酒吧的时候妍妍看到里面的人不少，需要在门外等位，室内大、小有四、五个区域，座无虚席，感觉来酒吧的人不光是旅客，也应该有不少当地人。Ilse 介绍，德国啤酒最大的感觉是度数高，偶尔喝一点还是蛮有感觉的。虽然人多，但是热而不闹，能在淡淡的酒醉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和快乐，这是喝完酒之后那种愉悦的满足感。
妍妍感觉德国人友好，不管是海关工作人员，还是警察、清洁工，他们都是面带微笑，主动、真诚、耐心地给予他人帮助。德国人注重细节，在她出洗手间的时候竟然说了句中文，“谢谢，再见！”一路上，多丽倒没有太兴奋，妍妍却在长久低迷的情绪里终于有一些释放和轻松。Ilse 女士介绍一下当地的天气和饮食，接着一路介绍了下景点，慕尼黑奥林匹克公园是一组特大型体育建筑群，是 1972 年第 20 届夏季奥运会举办的场地，也是目前慕尼黑市民最佳的运动场去处。这座运动场不仅举办体育赛事，也有露天文艺演出。滚石乐队 (Rolling Stones)、邦·乔维 (Bon Jovi) 和罗比·威廉姆斯 (Robbie Williams) 都曾在这里举行过音乐会。“非常棒的，不过各国都有奥林匹克公园，所以这个你们可以选择去或者不去。”
她接着说，“旧城区玛利亚广场（Marienplatz)?能听见交响乐的声音，几个街头艺人组成的小小的乐队气势磅礴，三脚架钢琴，大中小提琴和长笛。他们表演完就会站起来给观众行礼，当然，也有穿着得体的人在广场的另一个角落，优雅的拉大提琴。”
“怎么都行，主要看你们的行程，我来安排准备门票。”Ilse 微笑。
“下午我告诉你我们需要在这里待多久，然后你定之后的行程。”多丽一边走一边看着手机，看完把手机装进口袋，机场里的设计很现代化，运动休闲气息浓厚，候机厅里的 Espresso 机是免费的，迎面有年轻的留学生走过来，手握着带有塑料味的咖啡，还冒着热气。慕尼黑和中国的北上广一样，满街都是来自德国各地的追梦的年轻人和他们的后代，妍妍背着双肩包，双手握在一起取暖，下飞机的时候感到天气寒冷，她仍旧在走商务女士和多丽的后面，目视到机场里有出售德铁通票的窗口，上面英文写着：Quer-durchs-Land-Ticket，旅客不多，他们大都坐在椅子上看书，或者发呆。大部分人都是在慕尼黑转机的，所以停留的时间不太久，而流动的旅客很多。妍妍没有多丽走得快，她尾随在她身后，看着多丽干练的背影和商务女士的愉快地沟通，这十年，是多丽和自己陌生的十年，也是这十年将两个人彻底的分开，推上了各自生活与命运里。
妍妍一边听商务女士的介绍，一边有点眩晕。在机场还没有看到特别风格化的建筑和特色，远处的城堡和屋顶真有特色。那些斑驳的屋顶记录了慕尼黑几百年的历史痕迹，每一块陈旧的颜色，散发出古老神秘的味道。德国女子 Ilse 在介绍柏林奥运会，毫不避讳的提及希特勒。她真诚的说德国人已经从过去惨绝人寰的战争中吸取了深刻的教训，不仅不会不再次发动战争，更愿意为维护世界和平做出一切力所能及的贡献，现在很多门票钱都交给巴伐利亚政府用来城堡维护工程，政府为此感谢每一位光临的游客。妍妍感到每一个德国人都这样关心本国的政治与文化。
中途，一个电话打断了轻松的谈话。“这事先问问法务，再处理。”多丽的语气有点烦闷，可能遇到点麻烦事。一般有矛盾的问题直接交给律师去解决，公司的交给法务，那要简单多了，但是这件事还真有些麻烦。
“怎么了？”妍妍几步上前。
“没事，一个学生死了。”她淡定，接着问 Ilse，“附近有购物商场吗？”
妍妍惊讶，她想知道“一个学生死了”的原因，但是因为旁边还有一个人不方便问，恰恰飞机刚落地，彼此很乏……边还有一位刚刚认识的旁人，她刚想说什么，又闭住了嘴巴。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设想了好几个情节——学校男生的斗殴事件？食物中毒？女孩恋爱失败服毒？放学不小心过马路……然后她有些自我抱歉，为什么刚出行，就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她一直看着窗外的停机场，然后过了透明的大厅，盖完一些通关的章，坐上车离开机场。
在此过程中，多丽没有太多赘述。妍妍也没敢上前多问，培训学校上学期间发生了这样的事，一定难以解决，这真是一件棘手又让人沉痛的事情，年轻的生命，一想到学生，孩子含辛茹苦的养大，送进学校出了这个问题，妍妍就有点受不了。只要是做了母亲的人，看到这种事情又会有双重的难过。这思绪纷杂又寒冷，这期间 Ilse 带她们一路穿城而过 Isar，那不是一条大河，Isar 的两边有广阔的绿化和鹅卵石滩。沿着 Isar 河边的自行车道顺流而上，Isar 描述，如果是夏天，天气暖和的时候，河滩上有烧烤喝啤酒的年轻人，和光屁股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多丽一直微笑。
妍妍在多丽的微笑和眼神里，仿佛看到了历史上伤痕的慕尼黑九月，因为种族的凌冽的仇恨而劫持奥运会运动员的事件，她正在这片 1972 第 20 届奥运会西德的慕尼黑旅行，当年 9 月 5 日凌晨，巴勒斯坦“黑九月”分子突然袭击了奥运村，抓住 9 名以色列 运动员和 2 名以色列保安人员，把他们作为人质，要挟以色列当局释放正在关押的 256 名巴勒斯坦人。德国警方全力营救，未能成功，11 名人质被杀，这桩流血惨案被媒体称为“黑九月事件”。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从多丽眼角感受到这冷漠又真实的态度。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问了，“学生为什么死了？”她们坐在车里，正去酒店的路上，她听到妍妍强调语句的腔调，和通常的说话不太一样，直了直身体，从前排的座椅上转过头来，“妍，不要担心，就是一个学生，过马路的时候发生了交通事故。”她喝了一口手里的热饮，“没事，在解决呢。你喝点热的，这边太冷了。”
“怎么解决？”妍妍小心翼翼。
“还是交给法务，让保险公司出面，我们不做理赔。”多丽很冷漠。
“那要去看看对方的父母吗？”一想到死去的学生，妍妍就立马想到学生的父母。
“不能去，越去越复杂。如果一定要赔偿，倡议学生捐款意思一下就行了。”多丽很冷漠，冷漠中，又是习以为常的解决办法。
妍妍在一个缝隙之间，也感受到慕尼黑的寒冷和那刚刚开始的人间冷漠。她知道和多丽十年不曾有过交集，却不能想象对待自己这样好的人，为什么不能同样的善待别人，在交互的更进一步的中年世界里，她真的无法接收一个冷漠的看到死亡并不动容的朋友。多丽没有过去的快乐，也没有过去的心善。当她进入小富人的圈子，变得虚荣和势力。多丽自己也知道，过去她的同事，那些和她一起把企业干起来的兄弟姐妹，还能穿着自己的衣服，品尝自己的餐食，在上下床上打扑克，谁在一个宿舍里，勾勒蓝图，但是等到企业赚了第一桶金，又引来了风投，到了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就像得了传染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