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丽拓展培训学校主要不是搞教育。她没把心思放在教育本身上,教育和医疗进入市场环节,最终将会是人类现代文明的一场噩梦,医疗和教育进入市场,市场是什么——是要盈利的啊,市场要被逐渐垄断,垄断意味着非多元,唯利是图,而教育本来应该保留非物质化的内核,医疗和教育就应该国家扶持,政府管控,“火箭升天有什么用?人间的事人都搞不明白。多赚钱及时行乐,多好。”妍妍过去和她争过,她其实不知道怎么争,只是感觉至少从情感上能追忆往昔,眷恋最古老原始的事物,试图在友情里能永远拉住多丽。她不太赞同多丽变成了商人以后的说法和观念,可人总是在变化的,再变也还是她的朋友。“我一个人也改变不了现状啊!我可真管不了,挣够钱比什么都重要。有了产业,你就是死,你也死不下。香槟、玫瑰、美女应有尽有。”多丽曾经仔细游历欧美两大板块,想选常青藤作为自己儿女的学校,她嘴上说着读书确实没什么太大用,确实无用,百无一用是书生,可实际对儿女的事还是持有郑重态度,她投的酒店服装到处有,可每一件也没做成自己的格调。也许这就是资本的圈钱方针行迹吧。“你应该把幼儿园和美术教育结合,最后申办民办高校,然后你儿子在你学校读书。”妍妍玩笑她,一晃好几年过去了,平时联系不太多,但她信任她们的情谊不会变。到了人生发生重要事情的时候,好像应该给所有认为重要的人员汇报一声,这才不枉互相了解。
近几年多丽轻微踏上资本主义轻奢路线,生意人说话的确是这种逻辑——一切都可以用金钱去买,他们有一套窃取心理学系统的知识结构支撑的成功学逻辑,一切可以为了金钱服务,这种怪癖使她越来越猎奇寻宝,不再眷恋古朴自然的东西,包括感情。至于她今后还要生的儿女,主要是怕男人有朝一日中年撇掉糟糠之妻还有一群孩子能拽住他,拽不住也能分到真金白银,“外边的女人说生就生呢!你不知道我认识一个诗人,那真的,也是红二吧,女人把孩子生下了才联系这个男人!你说惊悚不惊悚!张口就要 1000 万摆平。”妍妍听着多丽的八卦感觉离自己的生活太遥远,但是因为是多丽讲给她听的,她也愿意花自己的时间,这么多年从一开始创业到做大做强,她们总是空了就通个近一小时电话,互诉衷肠。平时在她的生意场,多丽有利润才能露出尖牙的微笑,高举着资本主义资产阶级的现代文明,对于妍妍,她还愿意保留点温情和真实,真的非常不易。要知道经济状态有时可以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连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生活,特指暴发户的行径,多丽就属于这一类。一晃又一年多没见,没想到这次与之通话,不是讲平静的幸福和问候生意,而是听到婚姻的讣告。她从来都不会想,多丽会嘲笑自己的经历,就想她亦不会嘲笑多丽的一切,因为她们是很小的时候彼此认定的朋友,先认定朋友后才了解故事,所以故事如何不过精彩与否,根本不重要。只要认定对方的人,就可以一起互看日记就可以一起互相倾诉一切。
“什么叫做和娼妓没有区分?”妍妍哎了一声,多丽的这套逻辑也是够赤裸。“他要离,协议都带好了……”
“你想想,这么多年啊,他怎么说离开就离开,我告诉你,这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婚怎么能随便就离呢?擅自做主,还有你这两天是不是都没有吃饭?不然我过去看你,或者你来找我,出来散散心,要不你挑个地方,我来定,咱们去巴黎?澳大利亚也行,不然自己扛着……两个人过不下去离婚是可以,但是财产你要牢牢握住,你握不住男人,还不把钱握住,你真蠢死了!还有,房子呢,产权是谁的?离异后的财产很重要,关系到以后你的生活质量,现在你唯一能指上的就是钱了你知道吗?再说了,他离婚为什么,你研究过吗?”多丽在一个小时里开始安慰,后来愤怒,接着出主意,就差买票飞过来了。她确实八卦,但是那是女人的表象。实际她要在身边可能一言都不发,隔着千山万水,主要是问得热闹世俗,也还妍妍一个世俗的想法去争一些东西也削弱情感失去的痛苦。
“嗯,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妍妍倚靠着窗帘,把头埋在窗帘布里听多丽讲话。她多多少少释放了点压力,这两周就像快要爆破的气球,有缝隙透气,总算好一些,这闺蜜不知道自己是重伤啊,一个劲儿的出主意,妍妍想听的是安慰和不带争夺财产的话语,她现在好需要一个宽阔的无人的旷野,能收容自己粗劣的感情也罢,伤口也罢,她似乎也有一瞬间讨厌自己为了世俗的生活而忽略掉珍贵的感情,总是保留这母亲遗传的脾性,还有小市民家庭影响的那种偶尔虚伪的性情,曾经如此对待过陆海,所以他最终走掉了,她其实知道自己总是用张桂兰对待杨力的方法对待陆海,比如吃穿用度,旅游休闲,她几乎把日子过得有些无聊,甚至以为陆海永远也不会走掉的,有可能就是婚姻苦力的一半。想到这里,她感觉有点对不住陆海。
妍妍不怪多丽说什么话,她这么措辞是有些不妥当,用女人的身体来丈量获得不对,可一定有她的道理,“你是个女人,得用女人的身份去处理问题,懂不懂啊?”虽不是精美的词语、间接的方式,多丽她想表达的重点——陆海是个不负责任的人,第二她想说的是,“妍妍,你吃亏了啊,你这个蠢蛋,要离婚也要咱们把他踢走,不能他随便离就离。我现在想去看你,你这个蠢货,陆海这个王八蛋结婚的时候怎么对我承诺啊!”末尾,妍妍听到了多丽的哭腔,这么久经杀场的女人,见识过诸多的生活方式,到了妍妍这里,还是说哭就哭了。这个消息估计令她有点意外,但出于什么原因她带着哭腔,估计想象出妍妍的身影主要是她一个人带着女儿的状态,失婚的女人带着一个女儿生活不知道那情景多寒心。
多丽给妍妍打了几次电话,怕闺蜜——伙伴——好朋友——另一个自己想不开,她也有种丢了什么东西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丢了呢?她反复问自己。继续给妍妍扯道理,这种男性化的女人是有点可怕的,有男人胸怀里的侵略性和战略思维。“男女分开,说平等简直扯呢。再多的钱能弥补一个人的青春和时间吗?实在没有感情多金也行,多少是多?弄得他倾家荡产才好!”多丽耸了耸肩,她解读生活和生命的语言与妍妍不同,可是还是相互需要,多丽不忠诚也不单一,经常在她的世界逢场作戏。她对妍妍离婚的事件有点变态性的报复思维,肯为了自己去打架的闺蜜才是真货,妍妍知道。
这几天她一直这样神经质,时而回到当下已经离婚的局面,时而在面红耳赤的争夺阶段,时而又退回最初赤子之心的阶段,她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在落日和清晨的朝阳里不停做家务,想用这些劳动淡化当下的苦楚,心脏像滴完了血液一样干瘪,剩余的是一种灰色的价值观,一切都是相对的、短暂的,这一切都会被永恒的黑色所替代,银河之中,爱情婚姻不过也是一种转瞬即逝的不重要的东西。很多东西说失去就失去,还真的有些不真实。
“多丽,我们不一样……你的活法我赞同,就算是错的。可是我的遭遇和卑微,你是懂的。我的不幸向你敞开了,不需要你怎么安慰我,我相信陆海,他只是厌倦了婚姻。你说的他移情别恋,我是怎么都不会相信。你不用来看我,等我最近先稳定一下,咱们就去旅行。 我知道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一切如果不是我这个女人,就会有另一种模样,拥抱你。最近我哭的真的太多了,再也不想哭了。”妍妍发完这信息,想到了爸爸妈妈,当初妈妈一定不要她嫁到外地,说在当地怎么也能知根知底,找个好人家,可爸爸同意陆海,觉得他是潜力股。潜力股的确是潜力股,生物公司技术转销售后转高管,所谓的管理层一年挣的也就顶多丽夫妇一周挣的吧,如果能如此换算,但是做生意都是按年结算的,陆海父母辛苦培养出的高才生,过得不过还是寻常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