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为别人高兴,只是因为你央求了我,希望你也能遵守承诺,别让我今日白做。
山间入夜,添起一丝寒凉。洛无双一身漆黑夜行服,从密林里猫腰闪过,不多费劲就从后山的小路摸到西丹人营帐。他们的一些精锐兵还在山门口堵着,上头人下不来,这后卫也就不必要防守了。
正是这一点疏漏,让洛无双这原本的踩点行动,一探一个准!
守营的兵不多时换一批,且大帐只有一处还点着亮,就是这儿了。洛无双心道天助我也,趁着两队交换的间歇从草间滚进帐边,干脆利落翻进去。
虎皮金罗帐掩春色,雕弓一张悬下白玉璧。
这一间帐子的装饰让她顿感无语,看来与秦渊他们无差,但凡贵族就爱在方方面面讲究排场……角落铜瑞兽吞吐着祥瑞熏烟,洛无双蹑手蹑脚地进入里帐,一撩帘—秦渊和秦策果然被五花大绑地丢在这儿。
洛无双想也没想,把秦渊扶起来:“醒醒?秦渊?!”
秦渊的面色实在不好,她这才想到唐凛所说避毒玉并不全然有效,当即慌张起来。秦渊呼吸有些断断续续,一直叫不醒,洛无双只得从腰间拿出药,正要喂时,颈侧一阵异风!
“谁……”
身后闪过的人影太快,又是偷袭,洛无双不防,被人一把掀倒。对方劈手夺过她手里的解药,啧了一声:“怪不得总放不下心,原来你们还留有后手啊!”
洛无双狼狈抬头,撞上对方一双绿眼睛,那异邦人介于少年与青年间,模样好是好,可洛无双现在无心欣赏,她只知道,事情被自己办砸了!
那人把玩着解药,嗤笑问:“小子,你胆量不小,可惜身手太差,总会被好猎手捕到。”
洛无双恨声:“你!”
不给洛无双反应的机会,她已经被敲昏转移了地方,再醒来时是更小一个营帐。油灯昏黄,可以看见旁边秦渊和秦策歪七竖八倒着,气色都不大好。
回想方才失利,洛无双直想抽自己耳光,而眼下只能盼霍少谦的人马早到,也许还能寻到转圜的余地,只是……
“呃—”
洛无双担心望着,却见秦渊好似痛苦地挣扎转醒。她眼底一亮,不管不顾挪过去,道:“秦渊?你怎么样,你哪里不舒服?”
那边被捆来有些时日的秦渊只觉得在梦里。他最初的确不曾受毒影响,只是被丢在这帐里越发不对劲,而与他一道的秦策,一日前已经挨过一回,如今生死未卜。
可今天醒来,他竟然听到洛无双的声音?
“秦渊,你说话啊?!”
秦渊僵着身体回过头,竟真看到洛无双,且是与他们一样,被五花大绑着。
“你……你怎么在这儿?”
洛无双脸上无光,嗫嚅:“西丹的毒药霸道,怕你们挨不了几日,我便先带了解药来救你们……没想到,唉。”
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
秦渊听过也是一阵恼怒,望着洛无双那张愧疚的脸,心底不知什么感觉。他本该好好过太平日子,却又折返回来;自己见到他本该高兴,却恨不得他丝毫不顾情义,逃得越远越好!这么个人,从来不让自己宽心!秦渊暗骂,这不是来送药,分明是来送死!
“洛无双,你不是走了?你这时候回来做什么?”
洛无双怕看秦渊的眼睛,也怕他板正着面孔问,一下子委屈也上来,直说:“你山下的相好绑着我回来的,我这才上来寻这个霉头!我是想救秦策,谁说要救你?!”
帐里没几个人,显得有些空旷,洛无双尾音甩着哭腔,秦渊心里一下子软了。
他问:“我哪个相好的?”
敢情是太多记不得了!
洛无双越听越气,挣着坐直身子,冲他嚷嚷:“柳畔畔!”
出乎意料,秦渊竟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们竟然真有……那什么,下流!
洛无双深感自己冤得要命,本来走就走了,偏偏半路被拉扯回来。人命不能罔顾,可这秦渊,现在看起来还是该死。
地上的秦策几乎是个透明人,帐角熏香撩过秦渊,散到两人中间,洛无双气呼呼的脸蛋粉白粉白的。秦渊一时嘴快,晃声:“……你气什么,像是吃她飞醋似的。”
没等洛无双开口,帐外横进来一把刀,封在鞘里,伴随一句诟骂!
洛无双知趣闭嘴,没忍住又问:“他说什么?”
秦渊:“他说让咱俩闭嘴。”
“哦,你看我猜得还挺准。”
秦渊真不知道洛无双的盲目乐观是不是和脑仁大小有关。
帐外仍是夜,有影子在照,是许多人。他们屏息,听到一个青年说话声,嗓音又冷又锐利,像冬月里的松枝。洛无双听出那是唐凛,可他怎么会来?
若不是搭救,就是同谋了。洛无双相信唐凛不会无聊到先救你再杀你再救你,虽然他小时候就是个无趣的人……但他竟然特地赶来,为了救他们也太冒险了。
茫无头绪,洛无双摸不透这个便宜未婚夫婿,只能听墙脚。外头有些风声,吹得唐凛声音七零八落,他说:“我不介意跟你们耗,赫连慎,我敢跟你赌。”影子扬过来,落成一片灰,“那里头最多死一个。”
洛无双和秦渊对视一眼,同时望向秦策。
“而我给你手下下的毒,不到半日就会毒发。”
真狠啊,洛无双腹诽。
听到唐凛对面的人咬着牙冷冷地答:“你们想拖延时间,是觉得来了救兵,西丹大军就会作鸟兽散?”
秦渊重重哼一声。
洛无双绝望被他连累,仨人一块儿被丢了出去。
原来帐外还有一片大空地,周围灯笼火把亮如白昼,唐凛跟那个西丹二皇子分别坐一把太师椅,比刚才她想的那种局势和平很多。
“你们死到临头,话还挺多?”
洛无双离赫连王子最近,直接被拽起来质问。她怕得要命,身后来自唐凛的目光能把脊背烧穿了,她刚想说话就被推开。王子手上拿着解药玩味看一眼,忽地捏碎一粒!
“喂,你—”
坐镇的两边都按兵不动,洛无双叫了一声,赫连王子那儿只有一粒解药,他的目光在秦渊与秦策间周旋,忽然问:“小子,你想救谁?”
他竟然把药塞到洛无双手里:“我卖唐堡主一个面子,你想救谁,把药给他。”
洛无双心里一震。
她当真是想让秦渊吃,可秦渊身上戴着避毒玉,而秦策做蛊人的破烂身体,怕是再不救就来不及了。那王子手下一脸不耐。洛无双狠心闭上眼,也不管许多旁枝末节,只是秉承先救一个算一个的宗旨,把药送给了秦策。
洛无双几乎不敢去看秦渊的眼睛。像是补偿一样,她不动声色地站在了秦渊身前,将男人高大的身影护在身后,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明她的立场,才能证明她并未放弃过他,无论生死,她愿与他同赴。
然而洛无双心中所想,秦渊不尽知道。他只觉得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朋友送药,他却莫名地倒吸一口气,不知为什么心里抽搐般疼了一下,他竟觉得有些委屈。
秦渊觉得自己嘴里发苦,原来在洛无双心中,自己始终比不上秦策。
对座上,唐凛始终不发话,直到赫连王子笑着鼓掌:“有趣有趣,这小兄弟若是个女子,今儿可算一出精彩的大戏了。”
洛无双觉得这人精神不好,但秦策已经咽了药,呼吸逐渐顺畅很多。这头赫连王子于是说:“唐大少,你当时说这三人只会死一人,现在他吃了解药,有一个可活了,你是不是也该拿出解药?”
西丹军队间有些躁动,洛无双知道,再说死士,也是一群普普通通的人,她想劝唐凛拿出来,没想到唐凛此时竟然……笑了。
从自己自揭身份到如今,洛无双从没见他笑,他一笑像是一夜冬梅花开了,夜里竟有些凉飕飕的。唐凛漆黑的眼睛抬过来,夹着笑意:“无药可救。”
“你说什么?”
“我说,无药可救。就凭你们,也配我亲自下毒?”
“你!”
赫连王子咬碎银牙,一拍太师椅扶手要发怒,忽被叫住:“阿慎。”
是了,赫连二皇子。赫连慎回头,打头那侍卫首领摘下面巾,露出一张素雅白净的女人脸。洛无双大惊,怎么还有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