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秦潇的劫镖队伍押送着十万两白银进入大理,早在十天前就到了将军府。
秦烟波没料到儿子还有这等心机,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秦潇做事向来不跟母亲商议,筹划好了就带人马下手。前些日子秦烟波见他找工匠锻剑,并没有过问,没想到他使了一出离间计,仅靠着一把仿造的秋水剑就挑拨的谢邱两家反目,让邱广成身败名裂。
秦潇回了王府,分了三万两给一起劫镖的十来名帮手。大伙儿都是将军府的家将,得了钱自然高兴,纷纷道:“公子要是还有这样的好事,一定还要叫上大伙儿!”
秦潇笑道:“那是当然。”
秦烟波走出来,众人见了她,立时肃容。秦潇更是收敛了笑容,恭恭敬敬地等母亲吩咐。秦烟波打发众人散去了,微笑道:“吃一堑长一智,我儿知道单枪匹马办不成事,会用计谋了。”
秦潇道:“我已经把谢贝函杀了,邱广成也已经身败名裂。眼下七英盟只剩下三个人了。”
秦烟波道:“你为什么不杀邱广成?”
秦潇的神情为难,轻声道:“娘,像他那样身份的人,让他被全天下唾骂,比叫他死了还难受。他现在被贺汝膺关在地牢里,生不如死,何必还要咱们动手呢。”
秦烟波容色一峻,道:“他该不该死轮不到你来裁决。他是你的杀父仇人,绝不能原谅。你必须去杀了他。娘苦苦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给你父亲报仇。七英盟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我要叫他们给你父亲和弟弟偿命!”
秦潇神色震动,仿佛想说什么,良久才道:“娘,你抚养我长大,难道只为了报仇么?”
秦烟波一时间没说话,似乎也有些后悔,柔声道:“你是娘活下来的希望,是娘唯一的依靠。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你怎么能怀疑娘对你的感情?”
秦潇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垂着眼道:“你让我杀谁都可以,唯独邱广成……我不能杀。”
秦烟波有些恼怒了,厉声道:“为什么唯独他不行?就因为你爱他的女儿?那小贱人已经死了,你还要护着她爹?”
秦潇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在母亲面前一向俯首帖耳,这回竟也忍不住争辩道:“玉华是个好姑娘。她是为了救我才死的,我不能对不起她。”
秦烟波安静下来了,她为了儿子居然敢顶撞自己而感到震惊。她冷笑道:“你是长大了,女人开始能够左右你的判断力了。”
秦潇知道母亲独自抚养自己长大不容易,一向怕惹她伤心落泪,对她百依百顺。方才的话,他说完就已经后悔了,心里内疚的不得了。他跪在母亲面前道:“是儿子错了,娘别生气。”
秦烟波低头端详他的模样。秦潇俊朗高挑,虽然脾气冷淡傲慢,却十分精明能干,身份既高,出手又大方。像这样的人物,自然很招女人喜欢。
秦烟波扶了他起来,冷冷地道:“你没错,这是人之常情。你年纪到了,是该给你找个女人了。”
秦潇一怔,他向来没什么朋友,莫说母亲不准府里的侍女跟他说话,就连男子也对他十分敬畏。秦烟波从前怕秦潇懂人情,怕他会心软,总不准他跟人打交道,如今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她对儿子是失望至极了。
秦烟波转身走了。秦潇看着母亲的背影,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心里酸涩苦楚,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秦潇有三天没见到母亲了。他去请安,秦烟波叫婢女答复身体不适,不肯见他。秦潇在母亲屋外等了一天,秦烟波竟不肯见他一面。
秦潇心里难受,独自在房中喝闷酒。他醉得厉害,想起邱玉华,忽而悲从中来,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他昏昏沉沉地伏在桌上,朦胧中,忽见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轻轻擦去他的眼泪。
那是一只女子的手,柔弱无骨,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秦潇转过身去,却见是邱玉华站在跟前。他呆住了,揉了揉眼,那女子盈盈站在他面前,神情中带着怜悯和爱惜,轻声道:“公子,你还好吗?”
她眉眼清秀,干净的好像一泓泉水,依稀就是邱玉华的模样。仔细看时,却只得她三分神韵。秦潇轻轻摇头,推开她道:“你不是……不是她……”
那女子握住秦潇的手,张开怀抱,温柔地把他抱在怀里。她柔声道:“公子希望我是谁,我就是谁。”
那女子的怀抱温暖,让他生出了眷恋的心。
秦潇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他仿佛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紧紧地抱着她。那女子的眼波温柔,柔顺地偎在他怀里。她轻轻摩挲他的脸,手指划过他的鼻梁,嘴唇,喉结,动作轻柔的像是一片羽毛,搔的人心尖做痒。
她柔声道:“夫人叫我来伺候公子。公子酒喝多了,身上可是觉得热?”
秦潇恍恍惚惚的,听不分明她说什么。眼中只见她檀口轻启,嫣然妩媚。两人肌肤相挨,呼吸灼热,欲念顿生。他忽地拦腰抱起她,走进了内室。
那女子妩媚娇柔,既抚慰了秦潇失去爱人的痛苦,又让他得到了母亲的温暖。
秦潇沉溺在温柔乡里,足有三天没有跟她分开。那女子偎在他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一只手抚摸他的手臂,手指划到掌心,发现了他手里的疤。
她轻轻地抚摸那个疤痕,秦潇睁开眼看她。
她柔声道:“这一口咬得好狠,是谁留下的?”
秦潇眉头微皱,并没有回答她。那女子见他有些不快,弥补似地轻轻一笑。她笑时鼻子先轻轻一皱,嘴唇撅起来,仿佛有些撒娇似的,神态格外妩媚。
她柔声道:“好嘛,我不问就是了……从前的事都过去了,我叫小鸾,公子千万不能忘了我。”
秦潇道:“我没问你叫什么。”
小鸾没意识到他的冷淡,还在撒娇。她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腻声道:“可我想让你知道。你是我的丈夫,怎么能不知道妻子叫什么名字?”
秦潇皱起眉头,他不是个擅长处理感情的人。他不想深陷进去,他不需要一段不可控的感情。他坐起身来道:“你出去吧。”
小鸾脸色立时惨白,先前的浓情蜜意荡然无存。她披衣下床,跪在床前道:“婢子知错了。婢子什么都听公子的,以后不敢再胡乱说话了,求求公子别赶我走!”
秦潇如同一块磐石,冷冷道:“我让你出去。”
小鸾泪如雨下,央求道:“夫人叫我伺候公子,公子若不开心,只管打我骂我,可千万别赶我走。要不然夫人要打死婢子了。”
秦潇见她哭泣,心中也有些不忍,缓和道:“有我在,夫人不会杀你的。我想静一静,你出去吧。”
小鸾见秦潇神色冷淡,满腹的话不敢再说,只得叩头出去了。
三十五
秋色已深,秦潇站在窗边,风吹得他清醒了些。庭院里的茶花凋谢了,他觉得自己空洞的像一具行尸走肉,活着只是沉浸在对往事的祭奠当中。对父亲,对邱玉华,却唯独没有自己生存的意义。
秦烟波很少给他关怀,她在他面前总是带着愁容。他渴望得到母亲的爱,所以勤奋练功。即便如此,秦烟波也很少露出笑容。他家世显赫,生活是优渥的,感情上却是一片贫瘠。
小鸾是头一个跟他有肌肤之亲的女人,他本以为能够控制感情,到头来却意识到自己竟然很依赖她。
他张皇失措,几乎是落荒而逃。
正在出神之际,忽听院中有人呼喊。他循声望去,却是小鸾凄声道:“公子,公子救我!”
两名家将驾着她双臂,拖着她从庭院里经过。秦潇吃了一惊,喝道:“站住!”
他奔出门去,两名家将见了他抱拳行礼。小鸾头发散乱,脸上泪痕未干,甚是可怜。她膝行两步上前,抱住秦潇的腿,大哭道:“公子快救救奴婢吧,他们要杀了我!”
秦潇心猛地一跳,道:“怎么回事?”
一名家将道:“夫人说这丫头不守本分,得罪了公子,叫咱们带下去打一顿,给她长些教训。”
秦潇皱眉道:“她是我的人,你们别难为她。我这就去见夫人。”
两人有些为难,秦潇也不多说,大步往厢房走去。秦烟波正在喝茶,抬眼见儿子来了,微微一笑道:“娘给你挑的女人,这么快就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