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样一来,她就不用再嫁给南恒,然而姜曲靖那样行事,却全然是为了一己之私,让她心中愧疚又气闷。
既愧对大禄百姓,又愧对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姜曲靖,心中复杂,对他是又愧又恨。
遂多日来,都未曾理会他。
这日,天气晴好,她便带了夙夜,外出散散心。
城中人流太多,让她气闷之余,更是静不下心来,于是一路顺着人少的地方行去,便走到了城郊。
郊外树木繁茂,遮荫了许多夏日的热气,在层层叠叠的树荫下,沁出些丝丝凉意。
秦璃就是在这里,发现坐在树下河边烤鱼的一个青年人。
一身靛蓝素袍,虽不说长身玉立、芝兰玉树,但看着甚是文雅。头上还挂着两片不知道去哪颗树下蹭的几片落叶。袍角微湿,许是在河中摸鱼之时沾了些水。
虽然看着有那么些落拓,但他烤鱼的样子分外娴熟,带着些赏心悦目。周边摆放的调料瓶瓶罐罐大大小小围了一圈。
不时往鱼上抹些东西,没过一会儿,便有阵阵诱人的香气散发出来。
秦璃眯了眯狐狸眼,踩着小步子走上前,笑眯眯望着他打了个招呼,“哥哥好。”
她一身贵气,看着又玲珑小巧,是个精致的小人儿。眼睛看着止念时,明净剔透,让人不经意便全然放下了戒心。
止念愣了愣,朝她点点头。
“哥哥,鱼该翻面了……”秦璃弯着眸朝他笑笑,指了指表皮快有些泛焦的鱼,提醒他专心继续烤。
止念又愣了愣,将视线移回来,翻动着手上的鱼。
秦璃笑得烂漫,看他未曾言语,在他旁边隔了少许距离,拍拍裙子,一屁股坐下,溅起少许灰尘,沾在正在翻烤的鱼上。
正在翻转的手顿了顿,止念将视线再次移向她。
秦璃弯了弯眸,朝他心无城府地又是一笑,随后盯向他手中的烤鱼,两手拄着膝,捧着小脸望着这边,眸光明亮。乖巧地坐在一旁。
是何意思,不言而喻。
第110章
夙夜在暗地里偷偷抹着脸。
他从未见过一国公主如此厚……唔,大大方方跟别人讨食。还要装出如此乖巧的样子。
止念默了默,却也没说什么。容她安分地待在旁边,继续翻动着手中的烤鱼。
他心里有事,只分了些许的心神在鱼上头,却也能让鱼最大限度地发挥出生命最后的价值。
待到鱼烤得外酥里嫩,他分过一半,叉到另一根木叉上,默不作声递与坐在身旁的小姑娘。
秦璃开心地狐狸眼眯成了一条缝,接过鱼,甜甜出声,“谢谢哥哥。”
却是毫不扭捏,放到嘴边,张口就咬。明明下口时模样凶狠,似是与人置着气,然而咬到唇边,却又倏然收了势,小口小口啃/舐着,动作秀气雅致。
止念也不禁被她逗得无奈笑过,自己也举了叉递到嘴边吃着。动作虽算不得清贵,却也看得出教养良好。
“竟未见过你这样不怕生的丫头。”他摇摇头,甫一出声,便是声如其人,有些文雅,但却不拘,甚至开口之间,带着些许市井凡尘气。
丫头这样的称呼,被他叫出来,让人生不出半分不喜,甚至隐隐带着些他唤人时习惯的宠溺。
秦璃吃了人家的,自是更不好为着一个称呼与人置气。毫不介意地眯了眼,吃得一脸享受,仍不忘问道,“哥哥见过的都是些怯生的姑娘么?”
止念想了想,皱了眉。
似乎并不。
与此相反,他见过的姑娘甚少,整日熟悉了解的,也不过那么一个。偏那人整日静静跟在他身后,却永远寂着一双眸,叫人探不清,道不明,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至于怯生……他笑笑,夹着些苦涩。
那人恐从不知道怯是何物,他将她捡回来的时候,她还那样小,然而就已成了那样一副活着也是死了的模样。
仿佛世间万物,没什么能入了她的眼。然而抬起头来清清静静一笑,又像拘了清晨最熹微的那抹光,叫人心中舒缓,张了五指,想将她接住。
有着那样让人见之安宁的笑,却不知心中又是何等的荒芜。
“哥哥想起谁了么?”秦璃一手持着鱼,一手撑着下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在咽下食物后的间隙,脆声问道。
止念坐直了身子,不曾看她,低了头咬着鱼。
“是妹妹么?”秦璃又咽下一口鱼肉,眨了下眸。
轻轻点过头,不置可否。
哦……小公主又眨了下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那看来不是了。
即便心中确定,她仍是装作不知,问道,“有我这般大了么?可曾嫁人?”
止念觉得这小姑娘似乎不知不怕生,还很是健谈,但他不好不理,沉吟着,说道,“比你大个两三岁吧,嫁人么……”
他心里忽然一抽,虽说不算正式,但周公之礼,也算是有了。
他面色淡淡,似不欲再说,却又听那小丫头发了问。
“那哥哥呢?可曾娶妻?”
止念一愣,这都什么跟什么,他若娶妻了,还会一个人坐在这儿烤鱼,然后被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丫头分了食?
他摇摇头。
秦璃眨眨眼,连手中鱼也忘记了吃。
这人看起来应该也有二十多了,竟还未曾娶妻。唔,看他面色,似有些难言之隐,不是他喜欢的姑娘已经嫁人,难不成……是像皇叔那般?
“——大哥哥,你……不喜欢女子?”秦璃托着下巴,浑然不惧自己这般问话已是失礼。
她在宫中长大,便是被她父皇捧着,却也深谙如何察言观色之道。与何人接触需要如何拿捏分寸,保持怎样的距离才算合适,她自是通透。
然而面前这人,她初一见,便觉得……唔,并不需要如何疏离尊敬,虽然这样的感觉对止念来说有些不敬,但……事实确是如此。
他从未被人放在正眼瞧过,自己过惯了自己的生活,也并不习惯被人远远敬着端着。不如说,便是被人看轻,也没什么打紧。
果然,止念只是面色僵了僵,往嘴里送鱼的手一顿,便无可无不可地点了头,“嗯,确实不怎么喜欢。”
只能说,能让他做到无感,便已足以证明那女子的魅力了。
这世间的男/男/女/女,情/情/爱/爱,只能让人觉得无趣罢了。他沉寂了眼,此时若是和他口中的“妹妹”站在一起,两人那同样淡漠的眼眸,倒真是会让人觉得像是一对兄妹。
秦璃眯着眼瞧他,摇摇头,道,“大哥哥这样不行的啊,自己不成亲,总得把妹妹的婚事操办一下。”
寻常人家的女子,十五六岁左右便已定了人家,如他所说比自己大两三岁,应该早就嫁人了才对。
毕竟自己……之前也算是有了婚约的。
那男子沉默不语,唇线微绷。许是总算觉得她聒噪,开了口,“安静吃鱼。”
秦璃也想到了些伤心之处,一时也没了说话的劲头。低了头,不再多言。不知不觉,大半的鱼便进了口。吃到后来,放下鱼叉,甚至隐隐觉得肚里有些泛疼。
“怎么了?”止念看她面色忽然发白,不禁出声问道。
那小姑娘捂着肚子,呐呐不曾出声。
“可要我帮你把把脉?”止念终是于心不忍。
秦璃狐疑地看过来,低声问着,“你是大夫?”
这……止念心里其实也有些没底。他默了默,只能说,“略通医术。”
秦璃犹豫地将手抵给他,看他搭住脉门的样子确是有几分像样,心下稍安。然而,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绷脸,一会儿看着又甚是疑惑,看得秦璃心中渐渐没了底。
“你到底会不会啊?”她试探地问道。
止念默默收回手,看着她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嗯……是滑脉,书上说,适龄女子,若为滑脉,且除了……没有特殊不适,那便应该……
“许是怀孕了吧。”他答道。
头微微低着,心中彻底没了底气。
“什……”秦璃瞬间傻眼。
一挥手,差点想把鱼叉子扔到他身上。若不是想到自己吃了人家的鱼,她真是想叫夙夜将此人好好修理修理。
气鼓鼓瞪人之际,静谧的林中,忽然风声飒动,传来一阵铠甲兵戈之声。
止念身子一绷,忽然戒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