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久未见李信月,两人关系生疏, 平日里少有往来,再者他也没有撞见凶案现场,只是人性里的恶欲发作,帮凶手伪装了一下现场,律法没有办法惩罚他的不道德;
但是宗仁偏偏想要为这个已经离开人世的坚强女人,让这个愧为人父的老头子内心遭受哪怕片刻短暂的煎熬;哪怕只是活在这个世界上无意了解她的故去,因此想要给李信月的一点迟来的、微不足道的慰藉。
老头子卑微的伏倒在宗仁的脚边,浑身颤抖,一个劲的告饶,都没有得到宗仁的回应。
“......”
几个时辰后,那盏微弱的油灯燃尽熄灭。
李信月的新居外,天色慢慢亮了起来。
大理寺的巡逻队伍把老头子押送去了大理寺等待发落。
宗仁撩开帘布,从李信月居住的西厢房踱步走出,垂眸看着被阳光映亮的正院,“血迹从西厢房伊始出现,断在了正院。
且已经检查过其它地方没有出现任何的蔬菜细末,与老头子的口供也对得上,他就只是看见西厢房的被褥和塌垫不见了,自己从木柜里拿出备用简单的掩饰了一下,因为没有找到枕套,便把枕头随意的塞在喜被下面。
如果我是凶手,在床榻上杀害了李信月,用塌垫包裹住她的尸体走出来,那我所过之处必定是血迹流淌,血迹绝对不会凭空断在了正院。
推算一下李信月遇害的时间,我们昨日午后在成衣铺沥见过李信月,稍早时候饭桌上还摆有饭菜和两副碗筷,还有没有来得及收拾的炊房,老头子是在傍晚敲门无人应答擅自闯入见到了凶案的现场,决定帮凶手销毁证据。
初步判断李信月的遇害时间在昨日她关店铺回新居用膳到傍晚尚未用完晚膳之间,这段时间不走够让血迹凝固,那显然凶手也不可能是把尸体带出放在正院,沥干了血再带走。
既然排除了这种可能,那么根据血量的分布,李信月可能就不是死在西厢房里,而是死在正院里。
她可能是在西厢房遭受了流血的伤害,跑出来以后在正院遭受了致命伤,倒在血泊沥。
消失的被褥和塌垫极有可能是用来裹住李信月的尸体迅速被带走,只要凶手动作够快,就可能会出现血迹断掉的现象。
但是血涌是很快的,凶手走不了多远,而且我猜测现场留下如此多的血迹,就是因为凶手处理完李信月的尸体后,回来想要处理凶案现场,却恰好撞见了闯入新居的老头子,他没有选择继续杀人,很可能是因为那时候已经临近夜晚,他需要赶时间出城,晚了城门就关上了。
只需要艶在附近排查一遍,就能找到李信月的尸体。
不会超过方圆半里。”
宗仁抬眸看曲昭,“姐姐,你的鼻子灵,你嗅嗅呗。”
曲昭虚伪客套的笑了一下,一巴掌毫不犹豫的糊在宗仁脑袋上,“你当我是属狗的吗,给姐姐应有的尊重呢,不能和姐姐在一起了,就随便了知道吗?你们读圣贤书的人没听过一句话叫‘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吗,在我们靠拳头说话的世界里,也有一句话叫‘一日小弟,终生小弟’,你这个人真是恃宠而骄,不懂规矩。”
恃宠而骄的宗仁一双眼眸清澈明亮,傻傻的看着曲昭笑着,脑袋还蹭了蹭曲昭的掌心,就是一副彻底没救的样子。
“一天到晚,光会造反和撒娇,你说你有什么用?”曲昭用力戳了两下宗仁的额头,结果那处娇贵的皮肤肉眼可见的红了一片。
曲昭立刻心虚的挪开眼睛,走动着开始找寻起来,“城市里抛尸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凶手想要藏尸体,那势必是因为不想让人发现,想要拖延人们发现李信月遇害的时间,方便他能够逃跑。
依我经验,藏在别人家里一是比较麻烦,二是一户有人居住的人家活动痕迹多,活动痕迹越多,越容易发现外来的尸体,就算侥幸当下没被发现,尸体总会发臭的,藏不了几天——”
曲昭顿了顿脚步,扭头同宗仁说道,“我看,倒不如藏在这座属于李信月的新居里面,反正她是独居,能掩盖很长一段时间。”
曲昭当真在这座宅院里认真的闻嗅起来,束发高绑,随着她的动作晃动,无意间拂在身后宗仁鼻尖,她也不甚在意。
当事人却觉得有一根羽毛在他心上摇曳了一下,宗仁慢吞吞地停下了脚步,用指尖轻轻碰了下自己的鼻尖,他有些恍神,白皙的面容上升起害羞的红,就这么愣在原地看着曲昭向远处找寻。
不稍多时,曲昭停在后.庭院墙脚下的井口前不动了,那是一口用花岗岩盖住的井口,上面还有动工的痕迹,想来是并未竣工,有几丝没压住的血腥味道从未封实的隙缝里飘出,拂到了曲昭的鼻下。
曲昭扭头望向已经被甩开一段距离的宗仁,“宗仁,你要是继续像只乌龟一样慢吞吞的走路,我今天一天都不亲你。这里有血迹的味道!”
并没有尊严的宗仁立马认真严肃的跑到了曲昭身旁,小声抗议道,“你可以打我,但你不能不亲我,不然我也要和你生气的。”
曲昭懒得搭理,直接翻一个白眼了事,她用手挪开那块碍事的花岗岩,她眯了眯眼,一眼望到了这口尚未通水的石井的井底,里面放着西厢房消失的塌垫和被褥。
正当曲昭以为李信月的尸体就藏在这口狭窄的新井里时,她用缎靴蹬在井壁落下去,却只捞出一方塌垫和被褥,因为严寒的天时,布匹一片冰沁沁,藏在井口里的布匹血迹并未完全干透,曲昭脚踩的井底白石砖已经印上了彻底磨灭不掉的深色血印,她朝着井口上的宗仁摇头,几步蹬出了井口外,把塌垫和被褥往脚下菜地里一扔,“没有看见尸体。”
与此同时,曲昭看着旁边一片光秃秃的菜地,她挪了挪脚,原地蹦了蹦,“这里的土地压得并不实。
小门户的后.庭有菜地并不是什么稀奇事,百姓一般选择在冬季播种种一些诸如萝卜白菜茼蒿菜这类耐寒的蔬果,来年全当补贴家用。
像这种土地,就是刚被翻松播种没多久,而且这里浇了尿粪,还挺臭的。”
曲昭俯身,毫不介意的翻动土壤,手指在里面摸出几个小黑硬壳子,她放在手心里给宗仁看,“喏,这是白菜种子。”
曲昭往前走几步,蹲在地上,又摸了摸,找出几个扁一些的麻棕壳子,她墨发一甩,扭身得意的向宗仁展示,“一看你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书生就不懂,这是茼蒿菜种子。”
曲昭骄傲的挺了挺胸膛,瞪了宗仁一眼,有些书生吧,至少得通通人情世故了,快点夸她啊!
宗仁纯真的眼睛看着曲昭,他似乎不解其意,反而是一番思考后,虔诚的俯身下来,因为他的帕巾用过给老头子擦汗了,他便没掏出来,他轻轻掰过曲昭的手,用自己洁白的广袖替她把一根根手指头擦拭干净,温柔的像是对待一个孩子般道,“摸了脏土要擦干净手,姐姐不想擦,就要宗仁来帮你擦呀。”
曲昭瞥眼不看宗仁,耳后几乎要被风撩拨红了:“......”他明明有洁癖,没事摸她手干嘛。还有,他为什么总是有本事让她觉得很心动......
曲昭咳嗽一声,看着认真作业的宗仁,艰难的打断他道,“宗仁,我话还没说完。”
宗仁翘睫毛颤了颤,并未停下帮她擦拭的动作,一心二用的回复道,“姐姐,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曲昭瞥了宗仁一眼,“我刚刚仔细的摸了摸松动的土壤,如果我的猜想没错,这菜地上是泼了新鲜的尿粪。”
阳光落在小书生的发冠和眉骨上,翘睫毛变成了两个小扇子轻轻在下眼脸扫出一片阴凉,他有板有眼的说道,“我不介意,在我眼里姐姐是全世界最香的人。”
曲昭继续说道,“这些种子并非寻常那般直直的按行列分布,按照土壤的松动程度和尿粪的新鲜程度,我想这片菜地是原先李信月播种过,然后凶手在埋尸前松动了这里的土壤,让种子呈现出混乱的排列。
寻常人家是不会在下午泼尿粪的,而是在清晨全家洗漱过后。
井底的塌垫和被褥上仍有未干透的湿润血迹,而这里的尿粪因为是相差无几的时间泼下去的,所以味道也并没有散的很开,土壤上还能清晰的感受到一点湿润,我从这里推断出丢弃塌垫被褥和在菜地泼尿粪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