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有涯(42)

“这位警官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们新闻报道你还要抓人?”

“你新闻报道?你叫骚扰当事人,叫袭警!”

“真相只有被验证才叫真相,”一个记者高喊出当初张勇也这么认为的话,“你们警方应该安排一个发布会,把事情说清楚我们也不用这么蹲啊!”

警方和记者在楼下吵吵嚷嚷,叶思北被秦南拉着进屋。

他们一进屋子,狭小的空间就别他们身上秽物的味道填满。

叶思北路上已经平静下来,她好像把自己和外界彻底断绝了联系,周边一切和她没有关系,他拉着她往哪里走,她就往哪里走。

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先去洗一下吧。”

秦南转头看她,叶思北站着不动,秦南有些难受,他没多说,搬了个凳子来,让她坐下,替她脱了鞋,帮她换上拖鞋。

叶思北垂眸看这个半跪在自己身前做事的男人,她注视着他,审视着他。

秦南替她换了拖鞋,就去房间里为她找换洗的衣服,挂到浴室里后,他走出来,看见叶思北还坐在椅子上,他走到她身边,拉着她起身。

她像游魂一样被他带到浴室,他拿下花洒,低头调整水温。

花洒上的水冲洒在他手掌上,热气升腾起来,整个浴室被水汽晕染,她站在不远处,隔着水雾看这个人。

“听录音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叶思北突然出声,秦南僵住,水声哗啦啦作响,却不能遮掩她的声音半分。

“恶心吗?”

“没什么。”秦南缓过神,找回理智,“我没觉得有什么。”

说着,他把花洒挂上高处,有些狼狈低头:“你先洗吧。”

“你没怀疑过我吗?真的一点都没介意过吗?”

叶思北固执询问,秦南低头不说话,他似乎极力在克制某种情绪。

叶思北走向前方,走向他,在他面前停下。

水落在她身上,淋湿她的头发,她周身。

她慢慢仰起头,看着秦南。

“你真的会爱我吗?”

她问。

秦南控制着隐约颤抖的肌肉,艰难抬头,他看着她,水已经浸透她周身,她和他一样,被恶臭包裹,被黑暗笼罩,满身污秽,犹如烂泥。

她是在问他会爱她吗?

秦南眼睛里有了水汽,他看着这个人,清楚知道。

她不是在谈爱情。

她是在求证,求一个答案告诉她,哪怕发生了这一切,她都可以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爱人,被爱,平静度过余生。

秦南试图开口,他轻颤着唇,想要给她答案。

可那个字太沉重,他始终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这个答案,他能不能给。

他一瞬间仿佛看到自己少年时光。

他看着自己背出书包走出学校,杨老师在后面追着他。

“秦南,你会后悔的,你留下来啊,留下来啊!”

他躺在车底,费力拧着螺丝。

他浑身被泥污沾满,在夜里偷偷拨通从老师那里打听到的电话号码。

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喂,你好?”

他不说话,对方就会多“喂”几声,接着就有人叫她的名字:“叶思北,上课啦。”

他终于才开口:“不好意思,打错了。”

那时候他以为,他身在泥潭,就可以高举明月。

可是费尽心机,却也连明月都举不住。

秦南在水雾里红了眼,叶思北笑,在她荒凉又讽刺的笑容落入眼中那一刻,他猛地上前,一把捧住她的脸,狠狠吻了下去。

水从头顶喷洒下来,将所有污垢清洗,他们紧贴在一起,温热的水从头顶拍打下来,浇灌他们周身。

他们拥抱,接吻,饿狼一般撕咬对方,脱下对方衣服,好像要把双方揉入骨血。

所有动作都会让她想到那一刻,屈辱,恶心,疯狂。

可是她死死抓着他,她不放手。

她像是一只被困在牢笼中得巨兽,用尽全力和这个世界挣扎。

于疯狂中沉沦,于苦痛中爆发。

直到一切归为终结,她坐在洗手台上,与他静默相拥。

“思北,”他握着她得肩膀,低声告诉她,“性有时候表达的是凌辱,但有的时候,它也表达爱。”

听到这话那一刹,那些压抑的、恐惧的、对这件事的羞耻与惶恐倾泻而出,叶思北大声哭嚎,秦南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他的温度从额头抵达她的额头,他声音很轻,带着少有的温柔和沙哑。

“我爱你,叶思北。”

也许你我一生都不会知道这份爱从何而来,但没有关系。

世界或许荒诞无常,但你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我爱你,这是无能的我,在这个世界,唯一能给你的东西。

第27章 chapter 22 2018年9月……

“那时候我很害怕, 我看不见,我脑子都是乱的,我就想着, 我一定要活下来。”

所有一切结束后, 叶思北和秦南一起坐在床边地毯上,她身上盖着被子,看着外面半落的太阳,说着那些难堪的过往。

“所以他叫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像是把伤口车里撕开, 露出最鲜血淋漓的里面, 然后用镊子探进去, 翻搅着,把当中最大的砂子夹出来。

她详细描述所有经过, 他的手放在她肩上,安静听着, 没有半点波澜。

当说完那一刻,她转眼看他,看见他疑惑抬眼, 她才发现,原来疼痛真的会慢慢痊愈。

她看着太阳落到谷底,不由得询问:“秦南, 如果一开始, 我不起诉,我拿到钱,会更好吗?”

“如果你不报警,他们不可能和你谈钱。”

叶思北垂眸,她声音很轻:“如果呢?”

秦南没说话, 他看着夕阳,好久:“以前我爸是个很软弱的人。我们家人少,村里谁都欺负我们。有一过年,我爸妈回来,我妈和村里一个恶霸起了冲突,我爸被他家四个儿子打断了一根肋骨。”

“我当时就在边上看着我爸被打,”秦南比划了一下,大约一米出头的高度,“就这么高。”

“报警了吗?”

“报警?”秦南低头笑,“我爸没敢,怕他家以后报复,就拿了钱,没报警,没声张。”

“打从那以后,我爸越过越窝囊,他害怕很多事情,我妈骂他,他就听着,后来我妈找了一个男人,他知道,一直装不知道,我高中的时候,他死在工地。”

“然后我就一直记得这件事,好多年,一闭眼,就感觉自己还是个孩子,站在我爸旁边看他被打。”

“所以思北,”秦南转过头,看着叶思北,“报警,是快刀斩乱麻,不报警,就是一点一点消耗你的人生。”

“你得报警,得赢,不然你就会像我一样,一辈子困在那一刻。”

叶思北听着他的话,她从他的眼里,隐约感知着,这一场判决,影响的不止是她的人生,她的未来。

还有秦南。

他或许一生停留在屈辱的年少,一生在质问这个世界的法则,只有她赢了,才能给他一个他要的答案。

她轻轻点头:“我知道。”

“我们会赢的。”

他看着她,像是看着烛火,看着希望:“会赢的。”

从那天起,叶思北不再出门,不再上网。

秦南店铺也全部交给了陈俊,除了购置必要的生活用品,不再出去。

他们两个人就在狭小的房间里,不分昼夜地生活。

叶念文会时不时给他们打电话,告知外面世界的变化,案情的进展。

听说赵淑慧又一次被拘留,她那录音作为新证据提交,检察院延迟了提起公诉的时间,继续侦查。

听说网络翻天覆地,叶念文特意嘱咐她不要上网。

她也不敢。

生活对于他们来说只剩下了一件事,等待。

一日又一日,他们看过了不知多少日落黄昏,苦熬着生命。

每天,叶思北都告诉自己,等吧,等到判决,就走到尽头了。

等到审判结束,她会得到一个公正的裁决,或许未来的人生还需要继续面对流言蜚语。

但至少,她心里那个伤口,那个摇摇欲坠的世界认知,可以得到修补。

能有一个结果,告诉她,她赢了这一次,她的人生,可以赢。

她犹如乌龟一般躲在龟壳时,外面早已吵翻了天。

有人骂着她仙人跳,有人骂着范建成泼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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