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修进去时候看到就是一副灯下美人图,美人低着头看得很认真,都不知道自己的鼻尖沾了团墨水。
谢修走过去,萧夕兮听到声音抬起头来,顿时眉开眼笑:“你回来了?”
谢修承认心里酸得不行。
半晌才道:“回来了,公主怎么在这儿?”
萧夕兮拉了拉他衣袖,“你快来看,我在一本地方志,可是上面有些字拆开来我都认识,合起来我就不懂了。”
谢修看着她捏着自己衣袖的葱白手指,眼前浮现地却是刚才她使劲拂开自己抓着她手的模样。
萧夕兮察觉到异样,抬头看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谢修回神,压下心里的异样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公主脸上沾了墨水。”
萧夕兮微楞,翻衣袖找手帕,两只手翻了个遍却都没有。
谢修轻笑:“我给你擦。”
说着拿出了一张干净的纯烟青色手帕,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弯下腰凑近她的脸,另一只手拿着手帕在她鼻尖上轻轻擦拭。
萧夕兮忽然觉得心跳如鼓,脸上温度在飙升。
“好了。”半晌,萧夕兮听到赋迟说了声,然后直起身来,将手帕仔细地折成四方形放在书桌上。
又问她:“哪里不懂?”
萧夕兮敛了四散的心神,葱白指尖胡乱指了一处。
赋迟看过去,微顿。
萧夕兮察觉到,仔细看了看,只见她指尖指着一句诗:“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
此刻忽然安静下来的房间似乎别有意味。
赋迟另一只手自她身后穿过来指着她指中的那处:“公主不懂?”
萧夕兮视线和心神都忍不住跟着他走,听到问话,才颤了颤睫毛语气心虚:“懂,是我指错了。”
赋迟眼角眉梢微挑,像极了谢修,带着轻笑的语气说道:“那公主不懂的是哪里?”
萧夕兮指尖发烫,总觉得今天的赋迟怪怪的,极力压下纷乱的思绪,她往前翻了几页,终于找到一处她用笔做了标记的,“这里。”
赋迟念了出来,“西南三百里,曰女床之山,其阳多赤铜,其阴多石聂,其兽多虎豹犀兕兕。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彩纹,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
赋迟声音极好听,清脆悦耳,夜色给其增添了一丝神秘。
萧夕兮听完,问道:“这里写的鸾鸟可是真的存在?”
谢赋迟勾唇,眉梢染上一丝笑意,“民间传言,鸾鸟多居西方女床山。三千年前曾有人见过,这么一代代流传下来,谁也没见过,倒是有些人想要去寻找,只是进了女床山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萧夕兮有些失望,“所以,其实就是没有吗?”
赋迟摇头,“只是没人见过,怎么问这个?”
萧夕兮让赋迟坐下,手撑着下巴长叹一口气,“你不懂,现如今长安城风雨飘摇,兖州战事稍定,但是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起了,要是能让鸾鸟现身,就好了。”
赋迟愣住,萧夕兮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在嘲笑本公主?我这个向来只在意吃喝玩乐的公主关心起这些来?”
赋迟笑了声:“怎么会?我只是觉得公主心怀天下,令人钦佩。”
萧夕兮抿唇,看着他微微上挑的眉梢出神,“这世间又不是只有谢修才有那忧国家天下的心。”
赋迟垂眸,“公主可是和驸马闹别扭了?”
萧夕兮合起书,看向赋迟认真道:“我说过了,我和驸马之间的事情你不要插手,还有,最重要的是你现在的举止越发像谢修了,我知道你们这些文人雅士都向往谢修,一个个地将他当做自己的榜样,但是你若是还想在公主府住下去,就要丢掉身上谢修的习气和影子。这府里有一个谢修给本公主气受就够了,再来一个,本公主可能会忍不住动手。”
赋迟僵住,怔怔地看着萧夕兮好久,半晌语气低落道:“公主有也不想要赋迟了吗?”
萧夕兮叹了口气,赋迟的语气淡淡的,但就是含着一股惹人怜惜的气息,她都想伸手抱抱他了,只是仍旧板着脸道:“赋迟,本公主是喜欢你的,也给了你选择的权利,离开公主府,你可以尽情地向谢修学习,或许有一天确实会位居高位。留在公主府,你身上就不能有半点谢修的影子,你可能会被人指着脊骨骂,但是你清楚本公主可以给你什么。”
赋迟眼里暗淡下来,良久都没有说话。
萧夕兮起身,将手里的书放到赋迟怀里,“你好好想想,三天之后给本公主答案,这三天本公主都不会见你。”
离开后,萧夕兮冷静下来,又让人送了幅画去东院。
或许只是撒气,萧夕兮心里清楚,她在谢修那里受了气,所以又把这气撒在赋迟身上。
第32章 喜欢 本公主就是喜欢赋迟,不管他怎样……
萧夕兮说不见赋迟就真的不见赋迟。
她说那一番话的时候, 心疼到几乎不能呼吸,疼的是和谢修之间的一点一滴,曾经刻苦铭心, 如今她却要亲手将那些点滴从心里剜出来。让另一个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人替代他。
那个人和谢修不能有一点相似,甚至要大不相同。
谢修风光霁月, 她就要赋迟依附女人。
谢修受万人敬仰,她就要赋迟受万人唾骂。
那番话真正说完的时候, 她根本不敢去看赋迟。
她太自私了, 明明知道这样对于赋迟不公平, 甚至很残忍,但是为了心里的私念,她还是做了。
明明知道赋迟真的很像谢修, 不是他在学谢修,是他生来如此。
她却要赋迟一点点改掉。
她就是魔鬼。那晚上,她几乎没睡着。
次日天亮,她才有了朦胧的睡意,勉强入睡。
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 肚子饿了才转醒。
“赋迟有没有过来?”萧夕兮洗漱的时候问了一句。
“来过一次, 见您还在睡,就让奴婢转交个东西给您。”素心拿出个小巧精致的盒子。
金丝楠木刻双月木盒, 打开一股浅香散出, 里面放了一截晒干的艾草。
萧夕兮勾唇, 鼻尖凑在盒子前深深呼吸了一口,“好香。”
传闻, 大魏有位姓曲的高人,武功高强,精通兵法, 世间任何事任何人都逃不过他的法眼。一度隐居在深山里。
后来魏帝和大梁交战,魏帝亲自去了终南山,请曲先生出世。当天魏帝和曲先生以地为席,以天为被,在旷野里畅谈整整三天。第四天,曲先生不见了,给魏帝留下一个金丝楠木刻双月木盒,里面放了支晒干的艾草。
魏帝大笑,满意地从深山回营,仆不解问之。
魏帝笑曰:“曲先生愿为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果不其然,第十天的时候大梁粮草被烧,曲先生带着大梁看守粮草的将军人头回来,为大魏大胜梁军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大功。
萧夕兮捧着木盒,草草吃了几口饭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东院去了。
“粮草呢?人头呢?”萧夕兮抱着盒子,语气娇矜。
赋迟今天换了个面具,青色为低,左边纯色,右边刻了繁复的花纹,像是水波又像是游云。他手指从书本上离开,抵着面具上两边分界的地方,“粮草有,人头没有。”
萧夕兮看着他的新面具有点微楞,不受控制地伸手去触摸,指尖停留在刻着花纹的那一边。
赋迟弯腰,将头低得更低,让她可以更好的触摸,“公主可喜欢?”
萧夕兮回神,像是被烫到一半急速收回手,“我、本公主就是觉得这个新面具挺好看的。”
赋迟点头,似乎是信了这番说辞。
但是萧夕兮却觉得心虚,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刚才那一刻,她心里想的其实是——
赋迟戴这个面具太美了!像是半神半鬼,一面纯洁一面邪恶。让人忍不住想要亵渎!
她咬了咬唇,觉得自己刚才的这个想法实在是危险至极。
气氛在升温,赋迟不说话,就这么温柔地看着她,萧夕兮寻找着话题,“既然你都许诺为我鞠躬尽瘁了,那你投诚的粮草呢?”
赋迟微顿,放在身后的手指有几分僵硬, “那就要看公主喜欢什么样的粮草呢?”
萧夕兮却在这个时候想起了谢修,赋迟的语调其实还是有些像谢修的,她一时走神。
赋迟垂头看她,向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