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有少年气的声音从电话里钻了出来:“在干嘛?”
阮蔓又看了看窗外,孟野已经不在刚刚那个位置了。
“刚刚做完卷子。”
“噢,那你下来。”
“孟野,现在挺晚的了,你要不先回去,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阮蔓很少在这么晚的时间里出门,更何况出门的动静说不定还会惊动隔壁的刘姨。
“要不你下来,要不我上去。”那头的人很执着,一副今晚见不到她不罢休的语气。
“....”
阮蔓最终选择了下去。
她是信他的,只要她不下去,孟野真的有可能上来敲她家的门。
“你等我一下。”
“行。”那头的语气愉快了起来。
阮蔓披了一件外套,拿着手机。
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后,又在客厅桌子上的塑料袋里拿了些什么东西,揣进口袋,再蹑手蹑脚地打开门。
外婆家的大门是木门,平时进进出出时拉门,门总会和水泥地摩擦发出“吱嘎——”一声响。
拉开门的那一瞬间,属于夜晚的冷空气就涌了进来。
真是不知道他穿着短袖怎么在外面呆那么久的。
楼道里一片漆黑,除了几缕月光洒进楼道之外,只有阮蔓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的亮光。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后,阮蔓踮着脚,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每一层楼之间的楼梯很长,阮蔓数过,一层有28节台阶。
外婆家在三楼。
总共84节。
阮蔓下楼的速度很慢,她不敢打开走廊的灯,生怕突如其来的亮光在黑暗中显得很突兀。走到二楼时,楼道里有刚下夜班的人走了进来,打开了一楼的走廊灯,她这才加快了下楼的步伐。
出了楼房后,阮蔓径直朝刚刚孟野站的那块位置走过去。
他果然换了个位置。
换到了树的另一边,倚着树靠着。
深夜十一点的巷子里没什么人,偶尔经过的一两个路人也只是埋头赶路,没人注意到树下还有两个人。
阮蔓小跑过来的脚步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哒哒,哒哒。
“孟野,你这么晚过来干嘛?你不是在医院吗?”阮蔓跑的有些急,加之刚刚在楼道间摸黑下楼,害怕和紧张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语速比平时提高了一倍。
孟野没急着解释,反而笑了起来。
怎么说呢?
孟野笑起来时眼角眉梢都是飞扬起来的,桀骜不驯,狂妄张扬。
“跟我过来一下。”孟野没等阮蔓反应,拽着她的手腕就往巷子深处跑。
脚步声在巷子里传出回声,惊动了蹲在树上的鸟,鸟扑哧扑哧地扇动着翅膀,飞向了房顶。
第14章 春 生日快乐
孟野拉着她,在巷子里七拐八绕,总算来到了一块宽敞的空地上。
空气的正前方有一块比平地高出来一些的一个荒废了的舞台,像是之前人们听戏的那种戏台子。
“这是哪儿?”阮蔓弯着腰用手撑住膝盖,边喘气边环顾着四周。
“一个荒废的破戏园子,我心情不好就会来这块儿呆着。”孟野拉着她从左侧上了戏台子。
戏台子看起来不高,上来才知道还是有些高度的。阮蔓踩上去的那一瞬间,地板发出了响声。
“不会塌吧?”阮蔓没敢挪动步子,生怕下一脚自己就掉下去。
身后传来孟野的笑,“不会,往前走吧。”
她听了他的往前走,走到舞台中央那儿,她才后知后觉到,身后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孟野没跟上来?
这个念头一旦在脑海里形成,就怎么也赶不走了。
“孟野?”她扭头看过去。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孟野捧着一块小蛋糕,唱着生日歌从舞台侧面走上来。
蛋糕上插着一根蜡烛,微弱的火苗在风中摇曳着,散发出来的光照在孟野的脸上。
他的嗓音很低,在这个空旷的戏台子上飘着。一首简单的生日歌,被他唱出了千万种情绪。
等阮蔓反应过来,孟野已经捧着蛋糕走到了她面前。
“生日快乐,阮蔓。”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一块蛋糕,孟野垂着头看阮蔓,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给人过生日,还是个女孩。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第一次在操场看到阮蔓,没缘由地替她解了个围。那压根也算不上什么,他身边那群不着调的狐朋狗友说话向来这样,但也真正做不出什么真的调戏别人小姑娘的事。
但那天他就突然听不得他们用这样的语调说。
喜欢阮蔓吗?
什么叫喜欢?
他不知道,但他就想先给阮蔓过个生日,第一个有他参与进来的生日。
“今天我都在医院陪我奶奶,把她哄睡着再出来时只买得到这样的小蛋糕了,蜡烛也没凑到十七根。”孟野突然正经起来,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
“所以,生日快乐。”
“还有,中秋节快乐。”
“以后每一天都快乐。”
阮蔓的眼睛涩涩的。
肯定是晚上的风太大,吹迷了眼睛。
“孟野。”她叫了他一声。
“嗯?”
“我可以许愿了吗?”阮蔓瞧着蜡烛上的蜡油正往下滑,“蜡油要滴在蛋糕上了。”
“嗯。”
阮蔓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许过愿了,如果她想把前几年的愿望一齐补上,不知道上天会不会觉得她太贪心。
许完愿后,蜡烛被吹灭。
戏台上唯一的一点光亮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面前孟野眼里的那一点点亮。
阮蔓执意把蛋糕分给了孟野一半,理由是:这样可以沾到寿星的福气。
两人坐在戏台子的边缘上,阮蔓晃着腿,小口小口地抿着蛋糕。
蛋糕上的奶油稍微有些腻,但好在底下的蛋糕很松软,阮蔓吃一口就瞧一眼身旁的孟野,他的嘴里叼着一支烟,却没点上。
“孟野,其实我很多年都没过过生日了。”阮蔓头一次和人讲这些,以往她都是对着花草或者空气中的微生物讲的。
像是在这静谧的夜晚找到了一个情感的宣泄口,阮蔓并不排斥和孟野分享这些家庭琐事,又或者知道他的家庭环境和自己的一样,她们都是被家庭抛下的小可怜虫。
“我父母在我八岁那年离婚的。我妈妈是记者,一年365天都很忙。我爸爸是律师,也挺忙。那时候小,不太懂她们为什么要分开,我以为是我哪儿做的不太好。后来大了,才知道我爸爸希望我妈妈能放弃事业,照顾家庭,两个人都不肯各退一步。”
“她们离婚后,我爸爸就回他老家芜城那边了,我妈妈留在杭城。谁有空带我,我就转去哪儿。”阮蔓声音有些低,“我已经记不清我转了多少次学了,有时候时间短到我连老师还没认清楚,就又要走了。没法交朋友,没人陪我过生日,没人在乎我有没有许愿,有没有吃蛋糕。”
“但我来桥城,认识了付曦,认识了你,还有刘睿阳他们。”
“一切好像在我的意料之中,但你们是我这些年来唯一的意料之外。”
孟野愣住了。
他觉得阮蔓一定是被从小宠到大的女孩,他以为她活在满满的爱里。
他眼里的阮蔓成绩好,品学兼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三好学生,老师眼里的乖孩子。或许是因为她出生于一个高知家庭,父母对她培育有方。
但他从没想过,阮蔓是孤身一人在这世界里,磕磕绊绊地长大。
“阮蔓。”
“我听了你的秘密,那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好。”
“我父母也离异了。”
“但或许分开是对家庭里所有人最好的解脱方式。”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着,孟野掏出手机,是他定的一个23:45的闹钟。
他关掉闹钟,直接从戏台子边缘跳了下去:“下来吧,我送你回去。”
阮蔓探出头看了看高度,有些犹豫:“我还是走楼梯吧?”
“不信我?”孟野挑了挑眉。
“....”
阮蔓用手撑着戏台子的边缘,整个人慢慢的边往下滑边试探着。
松手的那一刻,她被孟野稳稳地接住。
两人并排往回走着,阮蔓不认路,全凭孟野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