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终于过去坐在他的身侧。结果一坐下,他的手就不安分了,她伸手拍走他的蹄子:“君无戏言!”
他的气息呼在耳侧,声音诱惑:“月儿,吾昨夜香否?”
说起昨夜,香飘十里都不为过。她明白话里的意思,便说道:“陛下,女色误国。”
“我真想当一回昏君。”他松开了放在她腰间的手:“可惜现实不允许,月儿,月中便要封后了,你准备好了吗?”
由于天岩王后的特殊性,册封仪式任何人都不会说半个字,甚至连王后都是被人用凤辇抬着上去,举止间都不会透出半点痕迹,收封的王后先从大殿内接受诏书和册宝,然后与王游天街,再回皇宫。王后的宫殿,更是戒备森严,只有王上能进入,其他人都见不到王后,作为一国之母,她更是储君,一旦王崩,能暂行王权,直到下一任王位继承人能独立当政。
听起来王后有很大的权力,但更像是一个被锁在宫里的工具,平时不能见人,只能在自己宫里活动,一当上王后就过上了软禁的生活,所以才需要替身。山月不禁为她的替身感到可怜,大好的青春就要浪费在宫墙之内,甚至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选择。这强烈的罪恶感,让她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陛下,一定要替身吗?反正宫里也没有什么人,何必要把她关在那里呢?”
“隐珠自愿的,而且她也可以在沐休日自由活动,只要不出宫,带上面纱,不让人看到她就行。”
“臣觉得没有替身,也没人知道是我啊。”
“这是她自己和我做的交易,我已帮她达成心愿,她自然需要付出代价。”
究竟是什么交易,才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禁锢在一个看不见未来的世界,她没有问,因为问了就算知晓了结果,也改变不了什么。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身处迷雾中,他究竟在下什么局?
息吾觉得她依旧没放下这个问题,劝解道:“月儿,隐珠自己选择这里,就没想着别人替她可怜,她反而觉得是一种保护。莫要用你的看法看待这件事情。”
“臣越来越看不懂陛下了。”
“人都是你的,你有何忧虑?”
“不说这个了。陛下,何时才能去月轮?臣要尽快替您分忧。”
“你还放不下这个?不惜昨夜色.诱也要达到目的?”
“那……奏效了吗?”她勾住他的脖子,若他不允,就用别的法子。
“兹事体大,容我好好想想。”
“不用想,只要有玄冰,便无惧任何人,也能解决堰口洪灾,这是很简单的事情。每每见到陛下受制于他国,臣就十分忧虑,作为臣子不能分忧,作为妻……”
她提到那个字眼不敢再继续了,脸“唰”地红了。
“月儿如此上心,吾很欣慰,但此举危险,我不想你遇到意外。如你说有那个必然,若不去碰它,就能避免这个必然。”
“陛下关不住臣,您也知道某些事情上,臣固执得很。”她松开勾在他脖子的手,息吾猛地抓住她的手,放在他的心上。山月能感受到那有力的心跳,如同他强健有力的生命力。
“这颗心,是你的,如果你不珍惜它,我保不准它会发生什么事。”
这叫温柔的威胁,意思就是如果她因为做了傻事发生意外,那么后果就是赔上他的命。山月自然懂,但作为一国之君,除了情情爱爱,更多的是需要理智,有些话也不能全信。
“月儿不信?”他看穿了她的想法。“有些时候,我也会失去理智。如果你执意要去月轮,务必带着我去。我比你,更了解玄冰。”
“臣信,也不会乱来,陛下也一样。只是陛下,有些东西,一直逃避,不代表不存在。该面对还是要面对。”
——一直逃避,不代表不存在。这句话他忽略了多久?久到他都快忘了自己是谁,该干什么;久到迷失在自己布下的局,现在想破局谈何容易?她还是不该知道哪些事情,知道了对她并无益处,但若不去月轮,他们就会走向另一种局,那个结果更严重。
光阴流转,到了月中。
时值清晨,天边出现了万丈的朝霞,起得早的人能有幸看到这一幕,抬头间能看见宫墙映出一片猩红,刹那间消除了人残存的睡意。这是个大喜日子,也是个所有人都保持缄默的日子。
山月在王后寝宫中见到了隐珠,那个与她身形相似的女人,这个女人是个哑巴,自己把自己弄哑的,为了更好地保守王室的秘密。隐珠帮她穿好王后的喜服,带好凤冠,蒙山严丝密缝的面罩,随后静静回归阴影里。
隰京一片红色,处处张灯结彩,红绸挂满了整个京城,喜乐和爆竹声一直响着,唯独没有人的声音。人们即使说话,也是静悄悄的,帝后大喜,本该是值得庆祝的日子,但由于朝廷下了禁令,不许讨论王后究竟是谁,所以他们提都不敢提。但有些事情越是禁止,就越容易反弹,王后成了禁谈的话题,就越容易引起人的好奇,只是这个好奇终归没有结果。
帝后游在天街上,所有人都保持沉默,顶礼膜拜,仪仗队走在后面,戴着凤冠的王后蒙着面纱,根本分不清究竟是谁,甚至连喜服都是隐藏身形的设计,王后又正襟危坐,端庄,美丽,许多人都把她联想到天岩的任何一位美人,她身上散发的贵气,是许多官家小姐都模仿不来的,从未见过有哪位小姐能如此雍容华贵。民众对这位美丽的王后很好奇,蒙着脸更加激发了他们的求知欲,纷纷抬起眼睛想一窥芳容。
天街静默,只有持续不断的喜乐。长长的队伍,走过长长的天街,最后还是回到了那硕大的皇宫。长长的红毯蔓延在宫道上,喜轿跨过了一道道宫门,终于在王后的寝殿停留。
日落西山,天边出现了暮色,寂静的喧嚣在月色中落下了帷幕。
第三十九章
喧嚣结束,众人散,王后寝宫的大门雄伟而严丝密缝,像个富丽而壮观的铁笼子,隐珠住进了这个笼子里,犹如一只空蝉。山月离开时看着宫门关上,自此她成了她的影子,一扇门,分了两个世界,隐珠站在里头,她在外头。
隐珠透着门缝看着她,沉重华丽的装束包裹着她,面纱蒙住了她的脸,只看到她无光的眸子透出淡漠,仿佛这个世界再也与她无关,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要逃到这里,心甘情愿做一辈子的哑巴。
她不敢在那清冷的宫殿前停留,很快回到了戴月居。山月躺在自己的床上,知道息吾一定会来找她的。楼下的两个侍女哭哭啼啼,在哀叹为何凤落入他家,其实就算王后不是她,也没什么好哭的,每个国,每个王,都有众多的后宫嫔妃,只是天岩比较例外,国君“不好女色”,仅有一个王后,但也只有天岩的后宫制度如此畸形,既防王后突崩,也防后宫夺权,如果王后没有权力,就没有影子替身,后代的王后,也应当不用过得心惊胆战。
窗外有轻微的响动,她没关窗,往外一瞥,就知道是他来了,连两人相处都要如此偷偷摸摸,一个光明正大的王,一个刚册封的后,她的手里还拿着册宝和诏书,这是唯一能够证明她的地位的东西,可惜也暂时不能现世,这两样东西会随同传国玉玺一起封存在一个隐秘的地方。
他看得出她心情不好。无声地靠近她,能感觉到她低沉的气场,顿时就失了兴致。楼下还传来两个侍女哭哭啼啼的声音,引得他更烦躁了。
“月儿,出来。”他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不然“替身”这个存在,会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
她很乖巧地配合,但他宁愿看她发脾气,起码看起来有生气。山月从露台出去,息吾揽上她的腰肢,直接去了人和殿的寝宫。他把她放在床上,但她直接张开手臂,躺在床上,一副“任君宰割”的样子。
“月儿,今日是我们的大喜日子,你怎的一点都不高兴?”
“陛下觉得正常吗?”她望着帷幔的顶部,这是她第一次躺在人和殿的床上,一切看起来很正常,一切都很诡异。“一个封后大典,全员静默,只有敬畏,没有祝福,臣尤为记得陛下加冕那天,万人空巷,百姓们的笑脸是真的。王后就因为是陛下的候补,所以不能只能永远待在宫里,世人只觉得王后富贵荣华,谁又知道她只是被装进了一个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