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是他,不应该是他。
从小到大,景晔都没有对同性有过任何冲动。他想,自己本质里是不太认同这种感情的,哪怕知道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如果身边的朋友突然对自己出柜坦诚,景晔可能第一反应都是往后退两步,然后再做心理建设,说:“没关系,我不会和你绝交。”
……这么一看,他好像有点恐同。
所以和林蝉怎么可能呢?
反正再睡不着了,景晔扒拉着鸟窝一样乱的头发,披上外套走出卧室。简单洗漱后,他下楼,准备帮奶奶做点家务打发时间。
奶奶正看连续剧,面前摆了一盆只经过粗处理的菜叶。见他下来,奶奶笑了笑问:“今天晚上你不在家吃饭是吗?”
“啊?”景晔刚睡醒,有点懵,“是吗?”
奶奶记性比他好,提醒道:“你说虞洲要请你们吃饭。”
景晔:“哦……对对对,他说保研成功了,一直没请客,今天请我们吃火锅……奶奶,其实我不是很想去的。”
奶奶乐呵呵地择菜,劝他:“去吧去吧,虞洲妈妈之前就跟我说过这事,多好呀,那么久没请客说不定就在等你回来呢。别人也要去吗?”
回忆了一下昨晚虞洲的消息,景晔说:“大头去,小豆豆好像也在,木木就……我不知道。”
奶奶:“所以基本都在呀,好久不聚了就你不去,不合适。”
景晔:“他们经常聚的啊,哪有好久……”
“借口,你是不是喜欢小豆豆呀,不敢见她?”奶奶开始乱猜。
“我喜欢她?”景晔声音都惊讶得高了两三个分贝,“怎么可能!我只是……”
我只是不想见到林蝉。
在躲林蝉。
坦然面对内心深层次的意思后,景晔突然有点惭愧,自己这些小动作好似上不得台面,暗想:林蝉还没躲我,我这是……干什么呢?
倒是显得欲盖弥彰了。
喝了口水,景晔上楼时还听见奶奶的絮叨:“和小豆豆要是有进展记得告诉奶奶,多好的姑娘,你们青梅竹马的……”
“你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你呢。”窦霜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灌下一口啤酒,“就算老娘屡次早恋失败也不会看上你的,放心吧。”
景晔解释:“是奶奶乱点鸳鸯谱。”
蒋子轶闻声帮腔:“就你一个女的,老太太不点你点谁。”
这句是不折不扣的实话,可窦霜听了,确实哪里都不太对劲。老年人就爱八卦,她反抗无果,不能清算景晔,即刻狠狠瞪向蒋大头。
那眼神让蒋子轶不知想到了什么,立刻举手投降:“对不起,拒绝性别刻板印象。”
“我他妈明天就去剃寸头。”窦霜凶恶地说。
“冬天寸头多冷。”虞洲笑着,给她倒了一杯啤酒。
窦霜鄙视地看向他:“冬天喝啤酒就不冷吗?你这个人就是虚伪,约我出来喝酒,又不喝点来劲儿的。”
虞洲能屈能伸:“下次下次,今天有未成年在,影响不好。”
窦霜:“哦?你把林蝉喊来了?”
景晔:“你怎么没告诉我林蝉要来?”
两个人的话几乎同时出口,言罢,窦霜看了景晔一眼,欲言又止——她很可能只是觉得这句话问得蹊跷。林蝉和景晔关系一向好,来不来还需要绕过虞洲再去问一次吗?可表情落进景晔眼里,就成了另外的意思。
他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用眼神问虞洲:你是不是告诉她了?
毕竟目前为止,站在林蝉那边用“渣男”头衔敲打自己的只有虞洲一个,但要是大家都知道了……
新晋男流量尚未成名竟社会性死亡。
景晔差点窒息。
可惜虞洲好像没理解他的意思,噙着笑,看了眼手机:“对啊,今天林蝉不去学校也不用上晚自习,我就喊他一起来吃呗——噢,人快到了。”
“虞洲……”
话音未落,火锅店包间的门一开,裹着满身霜的寒冷走进一个人。林蝉把书包往闲置的凳子上一放,朝大家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堵车。”
“宝贝!”窦霜热情地喊,凳子顺势挪出一个空位,“好想你哦,来挨着姐姐坐。”
林蝉说好,顺势在空位落座。
然后他调蘸碟、倒饮料、顺势夹了块小酥肉吃,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不知是没注意,还是刻意忽略了,右手边,有谁僵硬得不行——
景晔本来和窦霜挨着的,这下好,中间横插一个人。
我当时害怕极了.jpg
第8章 好感不能代替一切
火锅店人声鼎沸,哪怕在包间,也能听见外面的喧闹交织成一片,声音如盛夏的密集雨点,听得久了,耳畔都会有些嗡嗡作响。
景晔低着头,快把碗里的一块豆皮戳成筛子。
他的异样情绪似乎无人在意,毕竟除了他,其他几个人吃喝玩乐都在重庆,见面的机会只多不少,还和小时候一样熟悉。而大家聊起最近的趣事,比如虞洲保研、林蝉高考、蒋子轶的店铺,景晔缺乏了解,插不上话。
在这时,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原来自己脱离了曾经熟稔的圈子。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交友圈,而景晔,在童年时代就和几个朋友捆绑,一起长大,直到北漂前都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离开太久,鲜少聚会,时间居然也能在他和他们中间筑起一道无形的墙壁。
一向乐天派的景晔突然有些惆怅,好像有曾经珍惜的东西正在远离他。而现在,他用以交换到的,却并不能令他快乐。
这是成长吗?或者只是“离开”呢?
耳边蒋子轶和虞洲正在争论最近的一个热点新闻,蒋大头嗓门高,虞洲轻言细语却很能阴阳怪气,两个人一时半会儿势均力敌,逗得窦霜直笑。
相比之下,景晔所在的角落安静得不正常。
林蝉说话少,他好像饿坏了,自顾自地烫菜、吃菜。九宫格火锅,林蝉只专注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小格,夹着鹅肠上上下下几次,偏过头。
两人对上视线,景晔本能地想躲——他没有故意偷看林蝉,只是目光总情不自禁被林蝉吃东西时咀嚼的声响,仓鼠一样鼓鼓的脸,还有不小心呛了辣椒后通红的鼻尖吸引。
可能他太想确定林蝉是不是还喜欢自己了。
人对于已知的、表达过好感的对象总是会有奇怪的兴趣。
视线短暂交缠片刻,景晔干咳两声,拿起啤酒杯子抿了一口。视野的角落,一朵柔软阴影闪了闪,他放了杯子后,见碗里多了根鹅肠。
景晔艰难地打开今晚第一句话题:“……干什么?”
“你看我,不是想要这个吗?”林蝉理所当然地说,筷子隔空一点,“最后一根。”
鹅肠的碗碟空空如也,只剩几块半融化的冰。
景晔:“……”
他应该说谢谢,或者给林蝉夹回去笑着解释“我没有想要”,比较像一个哥哥和成年人该有的风度。可景晔进退维谷,相比之下,林蝉比他更从容。
林蝉没计较一根鹅肠,夹了块毛肚,继续心不在焉地涮烫起来。
“小林是从黄桷坪那边过来的吗?打车?”
话题突然扯到自己身上,林蝉匆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了,点点头:“嗯,早上打车,结束了晚上就坐公交回来。”
“公交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吧?”蒋子轶感慨着,“每天都要跑那么远去学画画,你这个学生当得比我们当时辛苦多了。”
林蝉答:“也不是每天,还去学校上课考试的。”
“跟得上吗?”
“还行。”林蝉想了想露出苦恼的表情,“不过有的科目落了课就有点难补。”
窦霜听了连忙说:“让虞洲给你补,反正他们学校在你对面嘛,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去刷他的卡——对了,那扇小门还开着吗?”
莫名被提及的虞洲茫然问:“什么小门?”
“早封了。”景晔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跟虞洲解释,“高中那几年学校外面修路,开了道小门,刚好正对着你们大学。不过路修好了,小门也就没了呗,现在要去,就必须绕一大圈了……我都知道,你居然没听说过?”
虞洲无奈:“我又不是一中的。”
窦霜:“但你经常来一中附近混饭吃吧?”
他们几个的高中都在沙南街,互相离得近,提起附近哪家小店、哪个路口也能彼此心领神会,这默契闹得万年学渣蒋子轶头疼:“别聊学习了,我听得太阳穴都在跳……小林,虞洲,那什么,你们私下再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