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媛字正腔圆,引经据典,气势如虹。
“孔老爷子可没说过这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诗经》里的!”
路漫漫先纠正了程大美女的文学常识,然后一击致命:“这么说,老师不会觉得奇怪吗?老师就不担心我们早恋?”
即便是用来辩驳,“我们”和“早恋”这两个词连起来说时,路漫漫的心跳骤然快了一拍。她立马告诫自己勿动妄想。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半晌。“祁远说,是一班的哼哈二将威胁你,如果你考不到年级第一,就会找你麻烦!作为同班同学,他是为了挽回一班的颜面,才出手相救的——反正我不信,你信吗?”
路漫漫一愣:“老师们相信了?”
电话那头传来程思媛怪怪的声音:“信得不能再信!漫漫啊,我觉得要是哪一天祁远说学校来了外星人,老师们也会信。”
路漫漫扑哧笑出声:“他说的是真的。我之前和那对红绿灯——哼哈二将结了一点梁子。”
“反正我觉得他喜欢你。”程思媛最终坚持己见。
一个百分之百完美男孩会喜欢一个零存在感女孩?
路漫漫从来不敢奢望。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掐灭了心中不切实际的奢望。
见矫正无望,路漫漫一本正经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当时老师一定要我录指纹做对比,说是调了监控,发现有人半夜潜入办公室。参考答案也的确少了一份。思媛,如果这是真的,那偷答案的人到底是谁?学校后来有查吗?”
“你还去派出所了?天哪!”程思媛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派出所是不是都是一米八的小哥哥!是不是都是八块腹肌……”
路漫漫:“……”
学校那边为什么没有动静呢?举报她的又是谁?难道事情就这么被压下去了吗?
“对了,漫漫啊,昨天祁远还向我打听你来着,我要不要把你电话号码告诉他呀!”程思媛的口气忽然暧昧。
祁远?祁远!路漫漫脚下一顿,猛然想起自己的百分之百超能力,再看看眼前青烟缭绕的香炉,庙舍背后连绵起伏的群山。
祁远想必早就知道她在哪里了吧?
“算了,随你吧!”路漫漫彻底投降。
(5)
路漫漫决定立马就走,就当她自恋吧,她可不想大半夜地被祁远找上门。对旁人,她大可以问心无愧;对祁远,她可心虚得很。
祁远辛辛苦苦把她拉到第一,她却连辩解都不辩解一下,就躲到寺庙里,实在不够义气。
这也是这些天她从来不敢往祁远身上想的原因。
她刚刚艰难地把行李箱拎出二十厘米高的门槛,一个小和尚马上跑过来帮忙。
“小施主,您真的还是明天再走吧!明天一早就有缆车,好把您这箱子送下去。现在都晚上八点了,山路难走,又不是欠债的追上门儿,您这是何苦呢?”
小和尚七八岁的样子,比路漫漫矮一个头,皱巴着脸说话,小大人似的。
“姐姐我还真是欠债了。”路漫漫摸摸小和尚光溜溜的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塞小和尚手里。
路漫漫拉着行李箱正要开溜,衣角又给人拽住了。
“这个,是厨房师父让我捎给您路上吃的。”小和尚捧出一个大大的保鲜盒,里面分格装着素烧鹅、翡翠团、马蹄糕、水菱角各样素食,“师父说,小施主将来一定会金榜题名的!”
小和尚眼睛亮亮的,小灯笼一样,照亮了路漫漫的心。
路漫漫鼻头一酸,接过食盒,蹲下身,抱了抱小和尚:“姐姐考完试,一定来还愿。”
等路漫漫一放开手,小和尚就脸蛋红红地跑远了。
(6)
大雄宝殿灯火通明,供香缭绕,路漫漫虔诚跪拜,感谢佛院这些天的照顾。
“重吗?”一道熟悉的声音飘荡在满是香火的空气中。
路漫漫一扭头,那个倚在门框,面露嘲讽的少年,不是祁远还有谁?
路漫漫心一虚,腿一软,直接坐行李箱上了。她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脚后跟踢一下行李箱:“你说这个啊?的确挺重的。”
少年的侧脸紧绷着,刀削过一般:“我问的是,龟壳重吗?”他火急火燎地赶到山上,她却忙不迭要跑路。
“什么龟壳?”路漫漫装傻。
祁远远远瞪了路漫漫一眼,大步跨到路漫漫跟前,一把攥紧路漫漫的右臂,直接把人拉到佛前:“你敢对着佛祖发誓,说你不是缩头乌龟吗?”
可怜的行李箱咯吱咯吱滑到一米开外,撞到了堂上一个小钟座,一时间,叮叮当当,钟鸣不绝。
四下通明的烛光中,少男少女执手立在佛前,一个咬牙切齿,一个满脸惊愕。
路漫漫心想,算了,狗脾气又上来了,我大人大量,哄哄你吧!她开口道:“乌龟很好哇,自备房车,延年益寿对吧……哈哈……”
祁远气得一时噎住,烛火照亮的脸上写满了“这世上怎么有如此不要脸之人”。
路漫漫嘿嘿笑,心想,对吧,乌龟还皮厚,祁大脾气,您就尽管骂吧!
果然,钟声颤颤悠悠,渐消渐歇,祁远同学开始了第二轮言语碾压:“路漫漫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想要拥有百分之百存在感的是你,现在好了,你考第一了,存在感也有了,你却一头躲进这个小破庙是什么意思!”
路漫漫不作声,表示自己没什么意思。
“有人举报你,老师不信你,我知道你委屈,可你要是跟他们说,是祁远帮你补习的功课,我还能否认不成!”
路漫漫悄悄翻了个白眼,心想,然后成为全校女生的公敌吗?我又不是你女朋友干吗担这份罪!
“什么事都要拖着,拖到不能再拖了就缩起来,又拖又缩,然后感叹我等凡人,天资不足,注定成为不了百分之百的人——你好意思吗?”
路漫漫低眉垂眼,绞着手指,实力诠释“真不好意思”。
祁远实在太生气了,自己气得五脏六腑火烧火燎的,眼前的女孩却仍然嬉皮笑脸,跟他做戏。
要说的话太多了,从初秋那天在远山寺初遇,到后来一系列啼笑皆非的事情,祁远都已经敞开心扉了,真正把这个女孩子当朋友了——
她考试,他替她画重点;她被冤枉,他第一时间赶到办公室;她无故失踪,他担心她想不开,问遍了所有能问的人;终于,她想起了他,他第一时间冲到远山寺,却撞见拎着行李箱开溜的她。
祁远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到可怜,攥住路漫漫的手松开了,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想成为百分之百的是你,天天在背后操心的是我……”
少年眼眶微微发红,一向挺直的腰背竟有些发颓。
路漫漫不忍心地开口:“祁远,我——”
话还没说完,祁远就扭头对佛像道:“你走吧!”背影坚决而固执。
路漫漫愣了一下,转身便走。
烛火藏影,少女纤细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少年眼尾的余光中。
祁远鼻腔陡然一酸,心想,没了你路漫漫,我祁远会过得更好。我每天能多睡点觉,少生点气,能——
咔一声脆响,少年睁开微微湿润的眼,少女正站在他跟前,双手捧着咬开的半截菱角,笑盈盈地看向他。
“不要生气了嘛!”路漫漫踮起脚,凑到祁远眼下,“尝一尝,又甜又糯!”
祁远偏过头,不动声色地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我对菱角过敏。”
“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路漫漫讪讪地缩回手,又觉得剥完不吃有点可惜,便趁着祁远还没回头,悄摸摸塞进嘴里。
“所以说你危险啊!一盒子点心,偏偏选了我过敏的菱角。”
祁远现在很后悔蹚了路漫漫这潭浑水,一回头,奶凶奶凶地冲路漫漫瞪了一眼。
路漫漫从未见过祁远如此娇嗔的表情,一惊,嘴里成块的菱角还没来得及嚼,就滑到喉咙口,上不得,下不得,噎得她喘不过气,直翻白眼。
祁远眼见不对,立马从后面抱过路漫漫,卡住她的腹部,使劲向上拎,一通手忙脚乱,那截白嫩嫩的菱角终于回归大地。
(7)
两人都是一头冷汗,背靠背,精疲力竭地瘫坐在蒲团上。“我们不要吵了好不好?”祁远用背靠了一下路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