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你牛!祁远躲在盆栽后面狠狠瞪了她一眼后,又绕到办公室后的小花园里去。他好不容易,才把这位心大的作弊嫌疑人给稳住了,好好答题。
眼见着一切顺利,路漫漫的班主任仲博仁带着两个民警,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花园风大,草木哗哗作响,祁远什么都听不清,只看见路漫漫背影一僵,随后冲出了办公室。
祁远赶紧跟了上去,两个人,一跑一追,龙卷风一样蹿出办公区。
眼看到了人文湖畔,跨过文津桥,就出校门了。
出了校门,事情就闹大了。就算最后查出路漫漫没作弊,无视师长,上课逃学也能记个过。
祁远提足了气正要追上去,不料横向里冲出一人,祁远急忙刹住脚,重心不稳,还是摔倒在桥头。
几个排球乒乒乓乓落地滚散。
那人也不急着捡球,反而先扶祁远:“不、不好意思啊!”
祁远一抬头,原来是庄棣棠。
他跟庄棣棠不熟,但同是班长,老师让捎个作业带个话什么的,也算记住了脸,更何况她是路漫漫同桌,他暂定义为“半个熟人”,因此也没啥好客套的。
祁远借着起身的势,一下蹿出两级台阶,正准备追上路漫漫,却看见桥那头,路漫漫抱着一个中年妇女在哭。
文津桥桥身高,桥头低,祁远小心翼翼地缩回两级台阶,躬身坐下,专心致志地听墙脚。
(12)
桥的另一边,路漫漫熊抱住周雅,闻到妈妈身上熟悉的护肤品味道,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这一上午,为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路漫漫折腾来折腾去,结果,学校连警察和家长都请来了。明明就不是她干的事,凭什么要她费姥姥劲儿去证明?
路漫漫真的越想越委屈,怒气冲冲地号啕:“他们说我作弊,我没有!他们又让我做卷子,我也做了,都做完了,他们又说要去派出所录指纹,还说叫你来!可我根本没作弊啊!”
哎哟,瞧这鼻涕泡,快哭成狗了。周雅一边在心里嫌弃自己的女儿,一边摸着女儿的狗头说:“妈妈相信你,但是,漫漫啊,你这成绩也需要作弊?”
周雅电话接得急,也不清楚事情原委,匆匆赶到学校。这边囫囵听女儿哭诉了个大概,还是觉得无法理解。
一阵可怕的沉寂。
祁远本来是提着心听墙脚来着,周雅一句话,差点没让他乐出声儿来。
“我考的第一!”
路漫漫放爆竹一样吼出这句话,桥头柳树上飞出一片麻雀,连百米开外的门卫都往桥头看。
“班级第一?”周雅乐了,大手掌摸摸自己女儿小脸,“真了不起!”言语间很是满足。
路漫漫憋足了气吼道:“年级第一!”一个鼻涕泡应声而破。
“哎哟!你真没作弊?”周雅叫出声。
祁远背抵石阶,咬紧双唇,笑得泪花儿都飙出来了。
“没有!没有!没有!妈你怎么这样儿啊!”路漫漫的声音又急又颤,中间夹杂着跺脚声。
周雅拉住自家女儿笑道:“妈妈还不了解你啊!给你一百个豹子胆,你也不敢作弊。别着急,妈妈先去看看,你要一起吗?”
“我不去!”路漫漫赌气背过身,“还有派出所,绝对不去!”
如果可以的话,祁远真想跳出桥头,揪着路漫漫耳朵,一路到办公室。
“真是的,这时候逞什么能啊!反正又不是你干的,去录个指纹怎么了?”祁远忍不住嘀咕。
“祁远你应该没尝过被冤枉的滋味吧?”耳边传来轻柔的女声,祁远捂住胸口侧头一看,庄棣棠竟然也没走。
虽然觉得奇怪,祁远还是很快回神,他比了个噤声的姿势,一心想着,周阿姨得加把劲儿,哄住路漫漫才是。
然后,周雅就开口了。
“不去啊……那正好,妈妈这边有张演出票,好像是女娲补天什么的音乐剧,你要不要去看看?”
祁远无语扶额,真是有什么样儿的女儿就有什么样儿的娘。
还好女儿脾气大:“我不去!不去!哪儿也不去!”
“作”得好!祁远在心中暗赞,期盼路漫漫能更作些,这样阿姨一生气,就把这小崽子拎回办公室了。
谁知,周雅笑盈盈地开口:“妈妈这里还有一张乐陶居的早茶票哦!我看看时间,哟,十点了,再过两小时就要打烊了哎——”
“我去我去去去!”
摆平了小丫头,周雅哼着小曲儿,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下桥头。
那从容的背影,让祁远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这对母女,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13)
祁远本应该回教室的,可从文津桥这边回教室又得花个十五分钟。
祁远瞬间觉得腿酸脖子痛,需要饱餐一顿才能复原。
于是,他原地打了个转,准备追上某人,蹭一顿早茶。
谁知事与愿违。
庄棣棠竟然还没走,她赶上一层台阶,拦在祁远面前:“我有话跟你说。”
冬日的阳光微弱,打在女孩脸上,有一种别样的凄楚。
祁远从没有在路漫漫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路漫漫的脸不藏事儿,爱憎得分明,变脸如唱戏,却实在讨人喜欢。
要说祁远看不出来庄棣棠喜欢他,那他就是在装傻。可有些事,除了装傻,还能怎样?
祁远退后一阶,客气一笑:“回头见。”侧身绕过女孩。
“那天你和路漫漫在楼梯上救的是我的妈妈!”庄棣棠突然大声道,“那时我就在楼梯拐角处。”
她看见祁远转身,眼中是不可置信,那双飘忽不定的桃花眼中终于有了她的倒影。
“不是我推的,是她自己踩空。”庄棣棠下意识地否认。
祁远想起那日,因为找不到孕妇家属,他一直被困在派出所,直至错过了生日宴。
他不置可否地挑起眉:“你要送我们锦旗?”
“啊?”庄棣棠从没见识过祁远的毒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西风乍起,桥边的柳树被吹弯了半个腰,干枯的柳叶哗哗作响,女孩的眼红了半圈:“你知道我最羡慕路漫漫什么吗?”
不等祁远反应,庄棣棠就背过身坐下。
“那天运动会,我以为妈妈是特意来看我比赛的,结果她让我跟弟弟道歉——那个男人的孩子,他摔了他们俩的婚纱照,结果推到我身上,分明不是我干的,我都已经跟她说过了不是我干的,她还追到学校来,让我去道歉!
“她说,你就当是你干的不行吗?可是那件事分明就是别人的错啊!她说,难不成让我去说别人家孩子不好吗?我冷笑,那怎么成别人家的孩子了?你不是和那男的结婚了吗?他不是我弟弟吗?她说,姐姐本来就应该让着弟弟啊!
“绕来绕去,总归是我的错!本来,哪儿来那么多本来!为什么她脑子里有这样根深蒂固的想法?为什么一旦有了争执和矛盾就要往后缩?为什么她不能明白人善被人欺这个道理?为什么?为什么别人的妈妈是那样儿的,我的妈妈却这样……”
庄棣棠说着说着,再也承受不住,抱住膝盖哭出声来。
四下寂静一片。
空气里充盈着植物腐烂的气息,女孩只觉得冷,冷到自己的心都快停止跳动了。
很久很久,庄棣棠以为祁远早就走了,谁知一抬头,那个高高大大的男孩竟然蹲在自己面前,她局促地捂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
“不是所有人都能当好父母的。”祁远默默摸兜,发现自己一如既往地没带纸巾,便随手摸出一张纸钞,递给哭着的女孩,“自己买包纸巾吧。父母不合格的话,只能自己多照顾自己了。”
祁远去学校附近的乐陶居逛了一圈,都没找到人,自己随便点了些东西当午饭。
结果,把蛋挞戳成了煤蜂窝,吃掉了小猪佩奇面点的鼻子,兴致缺缺地回了学校。
反正明天会见到。祁远这么告诉自己。
可惜,之后一周,祁远都没见到路漫漫。
还有——
那张纸钞,庄棣棠没有用来买纸巾,她给自己买了一串草莓串的冰糖葫芦,一口咬下去,甜、酸、冷。女孩的眼泪落在嘴角,是咸。
第5章 05
我佛慈悲
“夏寒同学,我喜欢你!就像维尼熊喜欢蜂蜜,叮当猫喜欢铜锣烧,大力水手喜欢菠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