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得有些心不在焉,被同窗看破调侃起来,最后还是裴光庭以其大病初愈,不宜多饮为由,方提早散了筵席。
而他回来时,听闻她真的在等他,竟不由有些心喜,又有些……
吉顼大步踏入房中,崔婉立即拿了一身常服与他更换。
吉顼一边享着崔婉熨帖无比的服侍,一边出言道:“今日几个同窗临时说要贺我新婚,便拉着我饮了几杯,回来晚了。”
崔婉讶异地看了吉顼一眼:此人是在跟她解释他为何晚归?
当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夫君已经用过饭了?”
哪能空着肚子饮酒的,吉顼确实吃过了,然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如果回答“是”的话,她可能今后便再也不会等他了。
“未曾。只饮了点酒便回来了。宵食可备好了?”
崔婉没想到他空着肚子回来的,忙点点头:“今日我挑了我写的食单里应季的几道菜,叫厨房做了,夫君先坐,我叫她们上菜。”
菜端上来后,崔婉先将一只橙子推到吉顼面前,提起橙盖:“这是蟹酿甜橙,夫君试试……”
吉顼看着崔婉捏着橙子果头的手指,纤细白嫩如削尖的春葱,蓦地就想起那截葱葱玉指含在口中时的销魂之感,心口猛地一窒……
崔婉见他忽然把视线落在她手上,不发一语,立刻反应过来他在想什么,想骂他一句“下流”,却终是红了红脸,装作不知,忍了下来。
转而顾左右而言他道:“有一事要秉明夫君知晓,昨日路上遇到的是多年前服侍过我的女婢,如今她无家可归,我便想收了她到我们院中当差,不知夫君意下如何?”
吉顼注意到她说的是“我们院中”,于是点点头:“此等小事,你做主便可。”
崔婉奇道:怎的今日,这厮这么好说话?
莫非……
崔婉不由紧张地握了握自己的手指,打了个激灵:此人,难道有什么不可描述的特殊癖好?
第73章 碧桃之苦
世子布局深远,叫人不寒而栗……
数日后, 翠芜将打听来的消息报给崔婉:“城北教审坊的王家四邻,我皆去打听过了,王家确实有个婢生子, 那婢子生完孩子就被打死了。其实王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不过早年干一些洛阳城没人肯干的,也就是剔粪的腌臜活计, 攒下一点薄产。”
说道此处, 翠芜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 方继续说道:“那王家的主母把婢女打死后,对那庶子也不好,不过是王家老爷在, 不得不养着。庶子名唤王三奴,确实多年前便出去自谋生路了。听说三年前王家老爷还在世之时, 曾回来过一次,回来报喜说娶媳生女的。前几日碧桃找上门,被王家当家主母轰出去的时候,街坊看热闹的人也不少。”
最后翠芜稍微做了个总结:“依奴婢看, 一切皆和碧桃所言对得上,应当没什么问题。”
崔婉这才放了心, 点点头对翠芜道:“那你明日便叫碧桃前来当差吧,具体做什么活计由你安排。”
随后,崔婉暗里观察了几日,发现碧桃干活果然积极且卖力, 看起来也老实本分, 终对其逐渐放下戒心。
这日,崔婉叫诸婢拾掇着她从闺阁带过来的一堆东西。
秋彤抱着个檀木小箱子过来,问道:“小娘子, 你前头说这些要还回去,如今呢?要先收起来不?”
崔婉这才记起来,她是打算把武延基送的东西还回去的,便道:“我先修书一封,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你便将信和这些东西送入魏王府给魏王世子,如果可以,尽量亲手交到世子手上,若他不肯见你,那便算了。”
秋彤正欲答应,碧桃却抢先道:“小娘子,让我去吧。”
秋彤猛翻了个白眼,便打算教训碧桃几句,不料话未出口,碧桃又抢白道:“小娘子,我去吧,我一妇道人家,又初来乍到,洛阳城也没几人认得我,还是我去魏王府走一趟方便些,也省却一些不必要的闲言碎语。”
崔婉低头思索片刻,碧桃说的也有道理,她已嫁作人妇,人多眼杂,她确实不宜和其他男子私下有所牵扯,便颔首同意:“也好,那你明日一早便来我这把东西取走。”
碧桃领了命,高兴地出去,秋彤不屑地唾了一口:“势利眼的东西,见咱们小娘子如今日子好了,便狗尾巴摇得欢畅。”
玲儿立马点头附和:“没错没错!”
崔婉只能好笑地安抚两位:“魏王府也不近呢,她帮你们省腿脚还不好?她刚来,急于表现也情有可原,你们也莫计较了。”
秋彤哼哼道:“谁稀罕她帮我,我看她就恨不得小娘子你只用她一人,把我们全撂边上才好!”
崔婉想了想:“既然你这么想跑一趟,不若明日她出门了,你偷偷跟她后面,见她进了魏王府你再回来,如何?”
秋彤看崔婉显然还不能信任碧桃,当即开心地猛点头:“好好好!最好她别让我抓住把东西偷偷拿去卖了。”
…………
翌日清晨,碧桃出门,秋彤随即尾随而去,一个时辰后,秋彤垮着脸回来,显然,她希望看到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可她还是努力找到着力点狠狠地嘲笑了碧桃一番:“碧桃一路鬼鬼祟祟,做贼似的怕人看见,当真小家子气!”
而此时,魏王府,世子的书房内
碧桃正垂首跪在武延基面前,毕恭毕敬道:“今日奴婢特地寻了吉顼将出门之前,从他面前经过,行止故作异状,他果然跟了过来,一路随我到了魏王府。只不过,娘子她还未全然取信于我,今日还派了另一女婢偷偷跟着我前来,但想必今日之后,她当不会再有怀疑。”
武延基勾了勾唇,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做得很好。她要你交给我的东西呢?”
碧桃将木盒举到武延基面前,乖乖答道:“在此。”
武延基接过东西打开一瞧,面色微变,又去抽出崔婉附上的信,展开一看,随即脸色沉得骇人。
“崔婉!!!”
碧桃只听武延基看完信后,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崔婉的名字,似要将其吞吃入腹一般,吓得碧桃忙垂下头连气都不敢出。
接着,只见武延基原本俊朗的面容此刻已变得狰狞无比,他手臂青筋毕露,慢慢地将信纸捏成一团,而后“砰”的一声巨响,是武延基一拳重重捶在那漆金木盒之上,力道之大令盒子顷刻间四分五裂,里面的翠羽簪玉搔头洒了一地。
“好!好!你想跟我毫无瓜葛撇清干系是吧?呵呵,我还偏要与你藕断丝连纠缠不休了!”武延基怒极反笑,说出口的话语阴冷之至,叫碧桃闻之胆寒。
忽地,他诡异一笑:“吉顼对我与崔婉的关系既已生疑,如今当还守在我府门外等你,我现在给你一封信,你带在身上,想办法让他看到信中内容。”
说着,武延基提笔写了几行字,塞入信封之中,递到碧桃面前。
碧桃不知他写了什么,一边颤着双手去接,一边鼓起勇气道:“世子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小娘子的。”
武延基邪魅地勾了勾唇:“你放心,我还要娶你主子当我世子妃呢,怎舍得伤害她。但总得先教你主子同吉顼和离了,我才好娶她不是!?”
碧桃见武延基扭曲的脸孔里带着几近癫狂的神态,心里是有惊恐又内疚,不难想象,以魏王世子这般异于平常男子的强烈占有欲,以及天长日久积下来的执念,若有朝一日,自己主子真落到了此人手里,怕是要日日夜夜受尽床笫之苦,恐连房门都难迈出一步。
可是,她也是受人胁迫,身不由己啊!
其实,教审坊王家根本不是她夫家!
王家曾打死一个小婢不假,小婢诞下一名庶子也不假;庶子叫王三奴不假,多年前便出去自谋生路也不假;她的汉子几年前行船遇险不假,九死一生回家后卧病在床,不久后撒手人寰也不假,要她回洛阳寻亲更是不假……
假的是,她所嫁之人姓李,她按她汉子给的地址寻来之时,原属李家的房子却已换了一户人家,她夫家人早不知所踪。
而她,除了小女儿,其实还有一个大儿子,可她儿子在寻亲路上染了风寒,她寻不着亲,又无钱治病,在药房门口苦苦哀求。
药房掌柜见她一穷二白,不肯帮她治,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她是城南崔家嫡出二娘子的贴身侍婢,她会去找崔家要钱,求药房大夫先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