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波澜不惊,一对恩爱夫妻的模样,可实际上崔婉心里头却七上八下地:这厮莫不是真愿意陪她一块演贤伉俪的戏?
吉顼见崔婉瞬间滑过眼底的那道惊疑不定,十分满意:装相嘛,谁不会!
下了车,崔婉把手从吉顼掌心里抽出。这时,崔英带着弟弟奔了过来,崔婉高兴地拉住崔英的手,又俯身捏捏崔翘的脸,抱起小崔衡,转身同吉顼介绍:“夫君,这是我堂妹崔英,堂弟崔翘,这小不点是我弟弟崔衡。我堂兄和一庶弟崔平应是去学堂了,晚些时候夫君便可见到他们。而我大阿姐…”
说到这,崔婉顿了一顿,而后不自然地放低声音接着道:“她估计急症未愈,不方便出来……”
崔英忙猛点头附和:“没错没错…大阿姐至今还病得没法下床。”
崔婉偷瞟吉顼一眼,却见吉顼神色如常,崔婉暗暗点头:是了,越是心痛只怕越要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知道崔玥不肯嫁他,他肯定伤心不能自己,才把气都撒她身上。他有多厌恶她就有多喜欢崔玥。
唉……
而吉顼恍若未闻崔婉后面的话一般,只含着笑冲崔英几人点点头,又轻刮了下崔衡的小鼻子,笑对崔婉道:“这小舅子还真是小”,却暗忖:看来崔家手足间倒确实相亲,此女此刻的开心却无作伪。
不敢叫母亲久候,崔婉忙向门口走去。
吉顼上前恭谨地向郑如意施了一礼:“小婿拜见岳母。”
不用把心头肉嫁给吉家这样的小门户,郑如意当然再没有什么不满的,又见崔婉与吉顼之间夫妻和睦,鹣鲽情深的模样,郑如意一时有些安心,有些庆幸,又有一点点不爽。
安心是安心崔婉替嫁却看起来恩爱幸福,出于血脉的原因,连日来,她心中对这亲生小女儿那微不足道的一点愧疚感也终于能悉数褪去;
而庆幸则是庆幸原来这吉顼如此容易变心,幸亏玥儿没嫁过去;
不满却是不满这女婿竟这么容易便被美色迷惑,她还道他如何心仪玥儿,结果还不是转眼便被崔婉给勾了心去……
天底下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
郑如意暗里不屑地直撇嘴,表面上却和颜悦色夸道:“吾佳婿果然龙章凤姿,仪表非凡。”
而后又对崔婉道:“知你今日要回,你祖母早早便起来等了,你们快点进去让你们祖母好生瞧瞧。”
崔婉一听祖母早早起来等自己,当即心头一酸:她匆匆出嫁,甚至都未来得及好好拜别祖母,记得出嫁前一晚,祖母方允诺要替她寻一户好人家,没想第二天,她却已离家嫁作人妇。不知老人家乍闻她替嫁的消息时,当有多震惊多心疼,崔婉只觉自己对不起祖母,此时终于要见祖母了,倒突然生出几分犯错孩童的忐忑来……
崔婉一边走着,一边絮絮地同吉顼介绍崔府的布置,又道:“夫君或许有所不知,妾身自幼是长在祖母跟前的,闺房亦安置在祖母所在的得静院中。”
说到此处,崔婉忽地一顿,心头猛一咯噔:如此说来,为了不叫祖母看出来她和吉顼至今尚未圆房,今夜她岂不是只能和吉顼二人在祖母眼皮子底下,同寝她闺房之中?
这怎生了得!
莫说她接不接受得了和吉顼同睡一张床吧,吉顼同不同意愿不愿意也不好说!
难不成她还要去求他来睡她…,不是,呸呸~~是求他来和她同睡…额,也不是……
万一他不同意,她怎么办?
万一他同意,她怎么办?
万一他兽性大发,她要挣扎还是不挣扎?
吉顼看崔婉脸色青红黄白一阵变换,突然阴晴不定起来,不由奇道:“怎么了?”
崔婉心虚地猛摆手:“无事无事…我刚刚说到何处?”
“你闺房。”
“哦,对…我闺房……”
吉顼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未再多言。
第70章 三合一
男孩子出门在外要懂得保护好自……
“祖母……”见到祖母的一瞬间, 崔婉刚喊出声,喉头便哽咽了。
虽不过一别三日,却宛若一去经年, 崔婉奔过去扑在老人家怀里, 一贯严厉的老人一边轻抚着她头顶,一边偷偷抹着眼角。
终还是周氏上来劝:“阿家, 您孙女婿陪二娘回门呢, 大家知道你疼孙女, 可也别光顾着叙祖孙情啊,孙女婿等着孝敬您呢。”
太夫人这才放开崔婉,按了按眼角, 点点头道:“对对,看我老糊涂了。不过到老身这把年纪, 讲究的是‘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孙女婿可莫跟老太婆计较。”
众人皆笑了起来,一起在旁看着崔婉和吉顼向太夫人行礼敬茶。
“二娘女婿可得字了?”对于吉家这门亲,太夫人心底一直是看不上的, 不过是基于世家的教养才叫人看不出来罢了,如今对方娶了自己最亲近最心疼的孙女, 她爱屋及乌,自对其多了几分关切。
吉顼恭谨对答:“小子未满双十,尚未着冠亦未得字,祖母唤小婿名字便可。”
太夫人点点头, 又问了许多诸如此类的不痛不痒的问题, 对吉顼礼仪应对尚算满意。
她不知孙女并不希望夫婿觅封侯,所以她最关心的,自然是他将来的仕途, 觉得家常话得差不多了,太夫人才把话题转到吉顼学业上来,缓缓问道:“听说你在国子学进学?来年可打算准备科考?”
吉顼答道:“小婿打算明年秋报国子学进士科生徒申送考。”
太夫人闻言表情明显讶异了一下,没想到吉顼竟打算考难度最大的进士科。
要知道本朝进士科虽一年一考,可全国如此多州县参加省试的生徒和举子加起来,总共不过才录取二三十人,武后登基改唐为周后,又增加了殿试,登科的难度进一步加大了。
吉顼竟有如此自信要参加进士科考?
也不知是腹中真有文墨,亦或不过是狂妄自大之辈。
心中虽不大相信,但总归不能堕了年轻人的青云志,太夫人颔首鼓励道:“大丈夫确当有鸿鹄之志,力求早日建功立业,闻达于天下。”
崔婉也颇感意外,没想到吉顼明年就打算下科场,要知道,以她阿兄之才,他今年二十有一了,也直到上个月才刚过了太学的申送考,来年三月便要下科场了。
而吉顼大她一岁,明年若过了申送,到后年去参加省试也方才十七岁。
崔婉知他颇有文才,不由有点担心会不会真教他一举登科了去。
看来,双生姐妹花得回去就赶紧安排上才好!
随后众人又说起崔婉孩提时的一些趣事,吉顼看似听得津津有味,崔婉却知他不过是做做样子,但因他肯配合,却也十分感激了。
到了开回门宴的时间,菜肴一碟碟端到每个人的食案前,崔婉与吉顼同桌,当一道花椒鲤鱼端上来时,她忙低头仔细地帮吉顼将嵌到鱼肉里的花椒一点点地挑出,再把剃好的鱼肉放入吉顼面前的碟子里。
吉顼轻瞥了崔婉一眼:此女怎知自己不喜食花椒?
而崔婉如此殷勤地帮吉顼剔骨剥虾布菜,倒惹得对面的崔英掩唇嗤嗤发笑。
崔婉正欲一眼狠瞪过去,却瞟见崔英身后的屏风后面,似有人影晃了一下,崔婉将视线移到屏风下方的缝隙定睛一瞧,果然见到一道浅蓝色的裙摆从缝隙里漏了出来。
崔婉心思一转,便知是何人了。
崔婉携夫婿回门,她却不得不托口生病,避而不见,但崔玥还是忍不住好奇妹妹妹夫二人如今处成什么模样,便趁回门宴丫鬟仆婢忙乱之时,躲避到屏风后头准备偷偷瞧上一眼。
从前她因吉家的门户,对吉顼一直抱着抵触之心,根本没看清吉顼模样,如今她已抛却成见,仔细一瞧,却发现厅堂之中一男子眉目朗朗,气如青松,端的是洛阳大好儿郎模样。而他旁边的女子蛾眉皓齿,妍姿艳质。二人并坐,谁不得赞一句天造地设的璧人呢!
崔玥心里不由有些泛酸,登时就生出了一分悔意。
其实她本是怀抱愧疚之心前来的,可如今却……
不过她很快转念一想:光有外表有什么用,家世如此不堪,就算中进士,她也不稀罕!
这时,崔玥不免记起吉顼那天为她所作的催妆诗,又不得不承认吉顼胸腹中确是有点文墨的,没准还真让他考上进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