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怎么?舍不得了?是不是恨为何守着她之人不是你?”
武延基疯狂的语气里皆是嘲笑之意,却听不出来他究竟是笑裴光庭亦或是在笑他自己。
他对裴光庭发寒的眼神似无所觉,突地仰天长叹道:“枉我当年费尽心力坏了你和她之事,哪知终究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咱俩,还真的很难分辨谁更冤一些呢……”
“砰”地一声闷响,是怒极的裴光庭一拳打上武延基脸上发出的声音,其力道之大当即让武延基险些站立不稳。
但武延基却也不恼,龇着满是血水的嘴嘿嘿笑道:“裴三郎,你都要当新郎官了,还惦记着别的女子可不大好,枉我妹妹对你一片痴心……”
武延基话音未落,迎面而来的又是裴光庭重重的一拳,武延基也不还手,跌跌撞撞地越发笑得癫狂,仿佛是故意刺激裴光庭来痛殴他一般。
裴光庭盯着疯魔般呈大字躺在地上望天而笑的武延基片刻,终究是慢慢松开了手。
他虽深恨武延基兄妹之行径,然而造化弄人,说来说去,是他当初少了几分抛却一切的孤勇。
他不再看武延基,亦不再为他言语而动摇心智,沉默着转身离开了魏王府……
带着崔婉离开后,吉顼没有回府,而是径直去了回春堂寻镇馆的张大夫。
一番望闻问切后,年迈的张大夫立刻动手为崔婉施针,等待的过程中,吉顼只觉度日如年,他生怕武延基莫不是给崔婉下了什么毒。
一直等到张大夫诊治完毕,吉顼方面带焦急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道:“张神医,不知内子是何病症?”
张大夫捋了一把长须,呵呵一笑对吉顼说道:“这位大人无须担心,倒是要恭贺大人,尊夫人有喜了。”
吉顼闻言先是心中巨震,而后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瞬间流向四肢百骸,他只觉一肚子笔墨都难以直抒此刻之胸臆,如今他只恨不得紧紧抱住崔婉,可崔婉好不容易陷入甜睡之中,他只能猛吸了几口气,悄悄平复自己的心情。
“内人和胎儿无事吧?”此话问出口时,竟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张大夫含笑点了点头:“虽说之前胎象有些不稳,但老朽已施针保住胎儿。我这开了张保胎安胎的药方,尊夫人接下去只要日日照这方子……”
吉顼修长的手指轻颤,接过药方仔细看了几眼,向张大夫俯身拱手施了一个大礼。
………
今日的吉府注定是个不眠夜。
失踪了一日的崔婉顺利找回,郎君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是以阖府上下都兴奋异常。
毕竟少夫人不能生育,郎君早晚要纳妾的说法一直在仆婢里悄悄流传,却不想如今吉府终于要有嫡长孙了,林氏当夜便去吉家祠堂给列祖列宗磕了头烧了香,又不禁感叹崔婉果真是有福气的,她刚动了给儿子纳妾的念头,崔婉的好消息便到了。
而最高兴的莫过于崔婉身边的几个丫头,她们日思夜盼的小主子终于来了,几人不由先兀自责怪一番自己的蠢笨,连主子有喜了都不知道,却还当主子生病了。但终是喜悦大过于其他,不一会儿,她们又立刻兴致勃勃地转头讨论起要给小主子准备何等样式的小衫鞋袜。
崔婉睁开眼时已是三更天,刚睡醒头有些昏沉,四周又黑漆漆的,叫她好一会儿方适应了周围的黑暗。
轻轻动了动略有些僵硬的四肢,再费力辨认了一番身上的衾被和幔帐,发现是在自己房中,崔婉随即松了口气,又习惯性侧过脸去看身旁的位置,却见一双熟悉的星眸正温柔地望着她。
“醒了?会否感觉哪里不舒服?”吉顼抬手抚上崔婉的脸颊,柔声地问。
见崔婉展颜一笑,摇了摇头,他又宠溺地轻刮了一下崔婉挺秀的鼻子:“怎的瘦了这么多!你可知晓你腹中已有了属于你我的小娃娃?”
崔婉一听顿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骇不行!
她将手慢慢移向自己的小腹,一时间难以想象身体里竟住了另一个小生命,她张了张嘴,老半晌后才干巴巴地傻问道:“真……真的么……”
“亏你从前那般伶俐,如今却变得这般傻气,莫不是里头那个是个傻的?”吉顼好笑地打趣道。
然崔婉虽刚知道小家伙的存在,却已立即建立了天然的母子血脉联系,闻言登时气恼地锤了吉顼胸口一拳,回护道:“不许你说我宝宝!你自己才傻呢!”
吉顼宠溺一笑,一把抓住胸前作乱的小粉拳,将崔婉拉入怀中,又缓缓勾住崔婉的下巴,抬起崔婉的脸,如爱护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逐一吻过她的额头、眉眼、鼻尖,最终停在那如蜜泉般的樱唇上辗转流连……
不多时,夫妻间的气息渐渐变得粗重,二人久别重逢,一时情动,皆有些难以自恃,到底是吉顼记挂着大夫的嘱咐,怕伤着胎儿,重重叹了口气后,离开了他想念多时的温柔乡。
一双大掌小心翼翼地覆上崔婉的小腹,哑着嗓子道:“看在他的份上,为夫且先忍耐些时日,夫人也莫着急,日后为夫定当一并补上。”
崔婉登时臊红了脸恼道:“谁着急了……”
遂想起自己最近粗枝大叶,连自己有孕都不知道,险些还把孩子给弄没了,也讪讪地没了兴致——还是保胎要紧!
第119章 生什么气
她又恼他什么了?吉顼心有惴……
太子挂帅后, 百姓及闻太子为帅,果如吉顼所言,应募者云集, 不日后便数逾五万。于是军威渐振。
突厥知不可久留, 乃尽杀所掠赵、定等州男女万余人后迅速北归。
而被免去相州刺史之职的吉顼并未空闲几日,一道圣旨下来, 虽募兵不利, 然他的职司却不降反升, 竟得封为天官侍郎,加授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从此一举位列宰辅之班。
为此, 夜里夫妻榻上闲话时,崔婉甚是奇怪地直言己之所惑:“夫君, 为何陛下反倒升了你的职?”
吉顼揽着她的纤薄的肩背,心里想的是:她如此细弱的身板,他实在难以想象数月后该如何诞下他们的孩儿,委实叫人担心不已。
是以答非所问道:“你当多吃一些。”
“我问你话呢!”崔婉气恼地拿食指戳了戳吉顼的胸口, 却发现受痛的是自己的手指头,不由缩回手指, 皱了皱鼻子。
吉顼这方正经回答她的问题:“太子离京久矣,初入东宫,势单力薄,而武氏诸王在朝中经营已久。陛下恐太子其位不固, 让武懿宗那些人心生旁的念想。便大力擢拔吾等忠于太子的朝臣。”
崔婉点点头, 方明白其中关节,却不由又担心皇帝将吉顼放到如此显耀的高位,吉顼是否会成为武氏诸王的众矢之的。
崔婉的担心没有说出口, 而唯恐崔婉胡思乱想,为他日日忧心,这宰辅之位底下暗藏的凶险吉顼同样未与她言明。
依他猜测,或许因他往日行事很辣,又与武氏诸王结下深仇,更从不惧与武氏诸王正面相抗。皇帝,便有意将他当成吸引武氏诸王注意力的猛虎,用以保护狄公等更具能力和实力的老臣。
他过于年轻,且上位的速度太快,官声又不佳,并不为那些自恃清高、作风正统的士人所接受。而狄公的声望、人脉与才能,方能引领那些忠于李氏的朝臣,稳定将来朝中可能出现的变局。
至于猛虎出柙后,猛虎的下场,并不在陛下考虑的范围之内。
他本不惧生死,他自幼立下的铲除酷吏、匡扶李唐的宏愿已完成了大半,可谓死而无憾了。
可如今他有了心心念念的人儿,而她又怀有他的骨肉,他从此,便有所惧了……
吉顼心之所忧无人知晓,吉府众人还未从他入宰执之位的喜悦中出来,却又迎来了又一喜——吉家嫡次子亦得中进士,授宜川县县尉之职。
吉府一门三进士,还出了一个宰相,门庭登时风光无限。
在吉府的接二连三的喜讯中,还穿插着一则关于魏王武延基的消息。
在崔婉从武延基手上逃出生天后没多久,武延基就被皇帝果断赐婚了,与其成婚的女子,正是当朝太子的嫡次女李仙蕙。
那次能有惊无险逃过一劫,回想起当时的动魄惊心,崔婉至今仍不免要大呼几声“万幸”,她当时人虽迷糊,却知道吉顼看武延基的眼神是以动了杀心的,如今吉顼对武氏诸王怕是愈发厌到骨子里去。